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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纨绔子弟 ...

  •   云姝看见谢孤臣遥遥望了渠老爷一眼,渠老爷只是微微颔首。
      他似乎低低笑了声,不知为何,云姝在这一声笑中听出了无限嘲讽和隐怒。
      那官兵要搜过来,云姝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退,谢孤臣再怎么天衣无缝,假的就是假的,搜查到底便会水落石出。
      她到时要说什么,说是流民?那捕快好像已经认出她来,便是死,她也不会承认自己是云家子。身份不明应当是要送出宋明发配为奴,她不若干脆一了百了罢,落个清静。只是这一次,着实不想再拖累谢孤臣了。
      “要把我送出去吗?”她小心扯了扯他的袖子,用一种很诚挚的商量的语气道,毕竟私藏逃犯可是重罪。
      谢孤臣没有应答,只是甩开她的手,让云姝感觉他的怒气又盛了几分。
      那捕快始终牢牢盯住她,仿佛在说他已经看透一切。云姝莫名有些恼怒,她着实想问他为何对她始终穷追不舍,为什么那么多年了还要兢兢业业守在这里,难道是为了寻她?
      云姝有些想笑。
      “证件。”那盘问的捕快凑近来,谢孤臣沉默地递了过去,那捕快仰首,看着云姝,“要他的。包括从前的,我们还要对比一下之前未完成的缉拿令,以确保真正安全。”他抽出了卷宗一样的东西,点起烛火细细比对。
      云姝虽是长大了,与幼时相貌相去甚远,但他若是比对云彰,她便不能肯定他是否能看出。
      谢孤臣临着烛火看她,他眼睫下阴影浓重,眼中似乎含着悲悯。
      云姝看到那捕快迟疑了,仔细看了她一眼,又仔细观察那画像。
      云姝闭了眼。
      谢孤臣拂袖挡在她身前,云姝睁眼看他,在那云纹广袖中看到一瞬寒光。她还没来得及拉住他,那官差却又被唤回去了。
      “他……”他边跑回去边指着云姝喊道,搜查回来的其他官差都看了过来。
      “他什么他!”一个尚带稚气的声音打断了那官差,“指什么指,有爹生没娘教吗?什么叫礼节知道吗!”
      那声音是从总捕快那传出来的,云姝眼前仍是一片晕眩,她正了正身子,看着一个黑影在那人群中大喊大叫地撒泼。那捕快在一旁沉默着,似乎并不打算听他说话。
      “这都是我的人,拦什么拦,瞎眼么你。看我作甚,小爷自是英俊逼人,小心我剜了你的眼睛!”
      不是渠胜,连渠胜也没有这么狂。云姝从前听哥哥向她感叹,人狂要细分为狂妄和癫狂,而前者又分为有实力的和没实力的,没实力的又分为强撑的和天赋异禀的。这位少爷撒泼撒得浑然天成,根脉里仿佛有什么天赐的秉性,明知是胡编乱造,却叫人气势上先输了几分,竟是再大的脾气一时也插不上话来。
      云姝本以为那捕快会拧下他的脖子或者勃然大怒,但他却只是笑了一声,先让出了道:“过去吧。”
      谢孤臣看起来也有些疑惑了。
      云姝随着谢孤臣向那少年道了声谢,烛光晃动,映出的是一张清爽的面容,他不是长得如谢孤臣那般一眼便要映到心里,而是如春风拂面般的舒适。显然是未经世事的公子哥,颈上尚系着一小片圆环玉,风起时,衣角上的细铜铃清脆作响。云姝经过时,看见他眼角微红,似是涂抹了女儿家的脂粉,对方察觉到她的视线,也是不屑于躲闪,只骄矜地颔首,手中合着一把折扇。
      到时纨绔公子的全部行当。
      “敢问贵姓?”谢孤臣礼貌地拱手。
      “薛”那公子笑时只勾一边的唇角,用扇子在下颌点了点,倒是嚣张得很,“薛棠。”

      薛家薛棠,臭名远扬。
      薛老爷而立得子,喜不自胜。找来一江湖术士卜卦,却是千算为凶,只得试着把他当个女孩儿养来避凶,还冠花为名。
      然而当薛棠六岁仗着女装混进青楼差点被卖掉的时候,薛老爷开始意识到不对。
      七岁用炮仗炸学馆茅厕,八岁杖打将军幼子,九岁就开始了左手学馆,右手市井的痞子生涯,凭着读书人傲人的智慧学得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开始还会禁足示罚,而试过藏起府中所有木梯,在墙沿上插碎瓦片等种种方式后,薛公子又无师自通了一种利用手边所有可用工具开墙洞的方法。
      在破坏了薛老爷精心布置的琉璃瓦和雕花小窗后,薛老爷恍然大悟,并非灾祸找上他,而是他本身就是灾祸。
      这样下去,薛府迟早会被穿成一个马蜂窝,于是在打也不是,骂也无用的情况下,薛棠彻底获得了人身自由。
      云姝想着他好歹算哥哥故交,又对他有救助之恩,在城中安顿下来前去拜谢,倒也在情理之中,谢孤臣备了些薄礼,便让她前去了。
      云姝路上备好了些套话,应付各种回答或题问,但她万万是未想到会看到这种场面。
      门是未掩,灯也未息,全然是被人通知将有客来访的必要准备。云姝这是被第一次被谢孤臣委以这种周旋的重任,不免有些对不负期望的紧张。
      她方才过门槛,这边便是一片旖旎之声,连带着室内红烛暖帐,熏香暖炉的氛围,云姝脚底直接一滑,带着门旁一个繁杂无比的花架一并摔在地上。
      声音停了,她好容易拖住那装着玉石的薄礼,感觉到了内心就此躺到地老天荒的欲望。
      “请继续。”她万分冷静地说道。
      一声懒懒散散的冷哼,接着是穿衣的声音,云姝感觉那细铃仿佛就在她耳边摇晃。
      浓重,及其浓重的胭脂气,比那日还要满上几十倍。在谢孤臣身旁惯了清香,云姝的胃口被养刁了,此刻她埋首在地上,忍不住连打几个喷嚏。
      “怎得,来自荐枕席?”手指是温热的,却是将她从地上轻轻拉了起来。
      云姝这才赶抬头看,一异邦美人正背过身坐在床上,而面前薛棠理了理衣裳,显然是……行了……
      “可惜了,生得倒是好,是个男儿。”薛棠随意地勾过她的脖子,“长得也是瘦小可怜。不过你薛大爷尚未尝试过。”他手里拿起了那把小扇,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想来不错。”
      云姝完全没有跟上他的心思,她从前未遇到这样的人,自然不知他在胡言乱语什么。她万分生硬地递过谢孤臣备的礼物,之前准备的话统统见了鬼:“谢公子大恩。”
      薛棠只扫了那礼物一眼:“原是西域异石,倒有眼色。”他向后招了招手,“美人,全赏给你了。”
      那美人的面被红纱遮得严严实实,身上衣服也是完好,勾勒出丰腴的媚态。云姝倒是不知原来这事如此方便,竟是未脱衣也可以完成。那美人眼睛最是好看,碧色又含着碎碎的蓝光,叫人分不清,像天空中的湖水。
      也叫人感到几分眼熟。
      那美人没看云姝,只匆匆拿起了那半开的小匣子,又大步跨回了小床上。
      云姝的眼神全部被她吸引了。这人真是怎么看怎么奇怪,初看是令人惊艳,但举止真是生猛如虎,即使是番邦女子,好歹还是女子吧。还有那胸前……怎么跟水似的还能变化形状……
      薛棠见她一直盯着美人,面上好不得意:“边城就是好,多的是这样的美人。连住宿地方的按摩师,竟也是天人之姿。”说着又悄悄凑近对云姝小声说,“也是火热动人。”
      云姝仔细瞅了那美人两眼,心里已经有了个七七八八。
      薛棠却更加得意,手里的小扇虽未张开,但已经抖动出了固定的频率:“这美人是大爷刚从西域过关时顺手捞的,美人心善,爷也心软,禁不住她劝,便救下了当时处于困境的毫不相干的你们。这美人显然是看上了本公子,偏说自己是按摩师,欲说还休,欲拒还迎,大爷早就看透了这一套。”
      可能只是觉得只有你看上去很傻而已。
      “她说报偿是给爷按摩,其实想说今晚是循序渐进的一套,爷已经准备好了,所以要小兄弟暂时让让了。”薛棠仿佛快乐得要上了天。
      “薛……”云姝觉得他有点可怜。
      “玉叶。”薛棠眨了眨眼,“以后便这样叫吧。”
      云姝憋了很大的劲才让这个花里胡哨的艺名从嘴里吐出来:“玉叶公子……”她瞟了一眼“美人”,这美人正目含秋水,甚是可怜地望着她。“无事。”云姝躬身,“谢公子体谅。”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只是辛苦常悦了。
      谢孤臣在房中观书,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纸窗上。云姝轻轻敲了房门,才推门进去。他只燃了一盏蜡烛,在烛光下皱眉看着。
      甚是好看。云姝想。她见了这么多人,还是谢孤臣最好看。
      “谢过了?”他听见响动,侧身来看她。
      云姝点了点头,又小心探了探头。谢孤臣明白她想做什么,便将正在看的纸卷往她的方向推了推。云姝得了他的允可,欣喜地上前倾身去看。
      是一些下人的编排,每回迁居最忙的便是家里当家的人,此番或许有些下人是用不上的,便要为他们安排个好去处,还有一些主事的,做的事也需变动一下,云姝在其中看到了许多陌生名字。
      “阿瑾在愁什么?”这上头大部分都安排得无可挑剔,云姝不禁有些佩服。
      谢孤臣将几个名字圈画起来:“这些人是原谢府的老人,若是此番遣散,或许会心生不满。可不遣散,反而会拖慢我们的行程,从而有暴露风险。便是想一个妥帖的方法,如何安置罢了。”
      云姝心知这绝不会是谢孤臣思考的问题,他向来少顾着人情,雷厉风行最甚。此番无非是给她一个磨练的机会罢了。
      云姝斟酌了一番:“既是老人,便是看惯遣人之事,也深知自己年迈多疾。”她确然想到一个法子,只是有些阴人,“不若先散布一些风声,说是谢府要遣人。”她看到谢孤臣专注地看着她等待下文,忍不住顿了一下。
      “可找平日相护看不惯的,最好是年轻小生,听闻老一辈和新来的总有摩擦,不若让他们出言相讥,在给年轻小生拔一些奖赏,那些老人便知晓其中分明,到时在寝处放一些银两,他既明白意思,想来是会自己走的。”
      谢孤臣点了点头,眼里多了几分笑意,起身拍了怕云姝的头:“长大了。”
      云姝委实有些不喜欢这般举动,仿佛她还是那个心智未全的孩童似的。
      “那阿瑾会陪吗?”云姝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她自己也未意料到。
      谢孤臣正收拢纸卷,闻言停了下来。
      “我,是说陪我,变得更好,陪我长大。好让我回报您。”云姝尽量解释,尽管她自己几乎都不相信。
      “会吧。”
      含糊不清的一句,让云姝的心揪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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