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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不散霾 ...

  •   云姝梦见了谢孤臣。
      她很少做梦,谢孤臣就像初见的时候,站在廊尽处的青竹旁。不过这次他着的是湖蓝锦袍,眉眼间多了风尘气。他还是莹润得和白棋子一般,朝她作揖。
      云姝梦里是不记得从前的,只隐隐感觉哥哥还在身旁,但谢孤臣向她伸出了手。
      他说姝儿,过来。
      谢孤臣从没有叫过她姝儿,他的声音清润,好听极了。
      她过去了,她知道哥哥在身后遥遥望着,云姝感觉心揪在一起,她有些想往回跑,但谢孤臣不知何时上前,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她从前以为谢孤臣清冷,但却没意料到这个怀抱竟是如此温暖,仿佛竭尽全力。心中的犹疑平定下来。她想到了云解恒,之前云解恒在她睡不着觉时,也是这般抱着哄她。他会唱一首小调,这般想着,那小调竟真的在耳畔萦绕。不过这声音似乎有些不一样,她在那怀抱里拱了拱,不过都很好听。
      她不知这是梦,但周遭一切都仿佛透了雾,沉降成了这个怀抱。
      她在梦中沉睡。
      云姝醒来时只看到日上三竿,旁边先是传来叫喊声,说“醒了醒了”,她才被闹得缓缓睁眼,一人不急不徐地进来,仅通过脚步声,她便知道那是谁。
      “怎么考完便是高烧?”他在她身旁坐下,温凉的手指来探她额头。
      云姝蹭了蹭他的手,谢孤臣微僵了一下。往常她定不会如此亲昵,或许是病,让她脑子里昏昏沉沉:“受凉,不小心。”
      “回程可要延后?”
      云姝一瞬清醒,她明白这回程是什么,摇了摇头:“不需要。”
      接下来这几日谢孤臣似乎闲着无事,整日在宅内读书下棋,回头不忘吩咐下人一些熬药换水的琐事,云姝在寻暖炉的南屋,又不时被谢孤臣叫去透气,每个时辰都似安排好般喝水走动,病想没有起色也难了。
      这里的夫子需有考试后评判的推介,才可正式在京城里的普通学馆上学。谢孤臣这几日也把一切打理的满当,估计只待夫子推介到便可以出发了。
      谢孤臣又来寻她出去走动,云姝果真无趣得都要说胡话了。这几日她几乎将山海经在他面前背诵了一遍,只得他将看云的眼挪回来金贵地一点头:“不错。”
      “阿瑾为何年高不娶?”云姝这回拔下一根着庭树下新长的野草随意问道。
      谢孤臣挑眉,似乎对这话里的年高很是不满。云姝仍自顾将草编了个圈:“可不是吗,我今年虚岁十七,阿瑾仔细算算,似乎是二十六。嘶,父亲二十六时哥哥应该可以下地走了。”
      谢孤臣的孩子可以下地走,真是无法可想。
      “不想。”谢孤臣将手中书放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今年也不小,为何不寻我为你找个夫家?”
      “不想。”云姝利落道。
      “谢孤臣,我往前觉得你高不可攀清冷绝世,当是看不上所以才一直不娶。”云姝斟酌道,“这几年也未见有女子逗留,若是因为我的缘故耽误了的话,大可以告诉我。”
      “怎么大了,便急着走了?”谢孤臣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还寻了这么好笑的由头?”
      “……”
      谢孤臣叹了一口气:“谢家受云氏庇佑,才得今日。你若等不及去滑坡,也会有谢家人拽着你的袖子。”
      云姝装作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若有需要便说与我,无需这般拐弯抹角地探了。”
      谢孤臣实在厉害,她只抛了一句话,他便把她想说的所有给挖坑似的刨了出来,半分客气也不留。
      她这几年身量渐高,看那如玉公子懒散躺在椅上,竟一瞬有居高临下地错觉。她见谢孤臣又要拿起书,用双手撑在他椅把上,鼓起了毕生的勇气直视他有一丝困惑的眼睛,憋了半晌才道:“多谢。”
      谢孤臣偏了偏头,眼底一层层的笑意突然就藏不住地涌上来。
      云姝撑椅的手立刻松了下来,但仍带着方才郑重的余劲,说话一字一顿:“若是往后你有难,我云姝舍生忘死刀山火海亦会来赴。”
      谢孤臣终于笑了,但这笑意立刻被他压了下去,只在留在了微微上扬的嘴角。
      云姝直到回房,脑海里都回荡他回复那句话。
      他说:“承君一诺,吾必待之。”

      “要过关了。”
      云姝在马车里晃荡半天,委实有些晕了,谢孤臣仍是执着一盏茶,从容不迫地品着。
      听到外面通传的声音,谢孤臣望了她一眼,往常她每逢这种查验身份的时候总会紧张一番,可这次她实在是没有力气,只能微微皱眉表示她的紧张之情。
      谢孤臣则仿佛自她来后,便落下了凡是都要讲解一遍的毛病,虽然云姝觉得他是出于好意,但这仿佛在培养下一代接班人,比学馆老夫子还要老夫子:“跟着渠家,杂入下人队伍,虽是查户,官兵也不会太仔细。”
      虽然对于和渠胜这一刻也闲不住的猴子同去京城这回事令她觉得烦躁,但她还是打理好心情问出了埋藏于心已久的问题:“阿瑾是如何边乘车边品茶的?”
      “……”谢孤臣抬头冷冷看她一眼,明白了之前自己费劲说的她一字没听。
      此刻马车又是一个颠簸,云姝被抖得差点从垫上跌下来,她感觉胃里又一阵翻涌。
      谢孤臣撩开车帐向外看了一眼,又放下:“抱歉,只能过关再停,这里容易暴露。”他似乎体贴地想转移她的注意力:“若是只在杯中乘一小口茶,便不易洒出。”
      云姝想了想每回品完都得倾壶再倒,便觉谢孤臣真是辛苦,附庸风雅得很有水平,本想起身,又觉眼前晕眩,便又倒了回去。
      “从前倒是无恙,越长大越回去。”谢孤臣语气微微放重了些,云姝后知后觉反应他是在开玩笑,这对谢孤臣来说,估计是破天荒得头一回吧。
      云姝感到耳垂一阵温热,有些诧异得抬头,便对上谢孤臣墨色的眼睛,他皱了眉:“别动。”
      云姝几乎屏住了呼吸,谢孤臣眼睛是好看的。让人看不到底的幽潭,偏会激起人一探究竟的欲望。他是微微倾过身来,身上是清润的,仿佛西域新生的碧叶春草,犹带冬末的凛冽和初春的温柔。
      她有一瞬慌乱,但觉得不说什么反而会显得想太多,便断断续续接他之前的玩笑话:“或许真是祖传的,从前尚小,便没有显现出来,如今大了……”
      “你越说便会越不适。”谢孤臣似乎很是不满她的乱动。
      窗外一个侍从打扮的人大咧咧掀了帐道:“前头过关,该检查检查,该躲好……”
      云姝眯着眼看这个即使把头发用头巾蒙住也藏不住标志性的方下巴蓝眼睛的人。常悦猛地将车帘甩了回去,用更加矫健的步伐以及更加粗犷的声音便向前走边继续催促。
      谢孤臣头也没回:“方才上车看见了,有一绺头发没藏进去。像在发光。”
      “……”渠家家丁估计把他当便宜差役使了。
      过了半晌,云姝听着排查的声音逐渐远了,车子一晃似要启程,她理了理心情准备胃里新一轮的翻涌,就听得马蹄声仿佛浸没在了泥土里。
      “大人说了,这时候事多,要仔细排查。”一个官差匆匆走过喊话。
      云姝心蓦地停顿。
      “下来!”一个捕快模样的人掀开车帘,横眉竖眼冲他们道。
      “一个一个看看。出示证件,不要落下。”一个嘶哑的声音道,云姝又是一震,这声音太过熟悉,她有些迷茫地看向谢孤臣,他只摇头让她不要慌。
      还是绿色的衣服,还是脸上那刀疤,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像鬼魅一样缠了上来。
      但也是这么多年,他应当已经忘记当初那个缉捕令,她模样变化还是大的,他即使有当初的画像也是不认识了。
      云姝镇定下来,谢孤臣先下了车,她明白这是在告诉他一些微末的文书已经被他解决了,不要太过担心。
      云姝撩了撩袍角,经过了那个深绿官服的人,他这次没有一身酒气,眼神清明地扫过面前的人。云姝小心低头,尽量不与他对视。
      但她还是瞥到了,鹰一样的眼睛,牢牢锁住她。
      “动作慢慢吞吞作甚,快点!”一旁另一捕快喊道。云姝只能从马车上跳下,急急奔到谢孤臣旁边。
      他在看她。
      云姝心跳如雷,即使天色已暗,她还是能感受到那几分怀疑的注视。谢孤臣也察觉到了,微微侧身挡在她面前。
      “为何在此时盘查,从前是不用这般的。”一个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面色不善道,他个子高挑,有几分西域的味道。
      “渠家家主。”谢孤臣低声道。
      那捕快只是凉凉扫了一眼,并没有回话的意思。倒是方才那喊话的捕快大声回了:“这如今流寇多,缉捕令也多,妨碍老爷了。”
      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拦住了渠老爷,云姝看见那小厮对他耳语一阵,渠老爷点点头。谢孤臣约莫是听见了什么,身形一僵。
      那捕快召来人道:“这里的人上到哪里,下到哪里,通通查一遍,若有证明含糊的人便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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