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解平生意》是墨痕子

70、第 70 章

　　“我是畜牲，你是墙头草，你个墙头草又有什么资格来骂我这个畜生？”林一羨说得面不改色心不跳，眼神里都是对远黛的鄙视。

　　远黛其实勉强还算是个护主子的，她以为这厮糟蹋了世子妃，此刻气得面色涨红，怒不可遏，更是难得的发出了音量不低的质问：“先前说好只是任务，我才处处牵线搭桥，让你接近世子妃，如今你反而……反而做出这种下三滥的事情！你没资格觊觎我们世子妃！”

　　“可能是你们家世子爷不行，所有你们世子妃才如此黏糊着我。”林一羨眼角跳了一下，干脆便顺着那人的误解说了下去。

　　“你……你这人，简直是畜生是禽兽！”远黛以为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不由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险些没背过气去。

　　眼看着这互相掐架的俩人，一个大姑娘，一个假大姑娘，骂战愈发激烈了起来，汤雁山唯恐他们二人下一秒便开始互相撕扯头发薅发簪什么的，赶紧皱眉啧了一声：“好了好了！姐，这个林一羨说的话你也信？世子妃若真知道他是个男的，还会傻兮兮的成天将他往王府里带？”

　　气得呼哧带喘的远黛这会儿勉强冷静了下来，冷眼看着对方：“你当真没有动我们王妃？”

　　林一羨深深看了人一眼，用那漂亮的眼尾睨视着对方，纵然他自己压根儿也算不上正人君子，但看远黛和汤雁山这俩货色的时候，就是有一种举世皆浊我独清的孤傲。

　　他冷哼了一声，甩手而去——

　　“那也是迟早的事情。”

　　远黛气得险些追了出去，让汤雁山给硬生生拦住了，男子皱眉道：“姐，你别跟那人一般计较，他就是个脑子不正常的东西，不男不女的！”他们如今算是互相瞧不上，即便林一羨身份比他们更高，但他们依旧不服管教，我行我素。

　　“姐，你的身份暴露了。”汤雁山这并非一句询问，而是一句肯定。

　　远黛不由自主的低下头去：“嗯……”

　　她心下有些慌乱，很快又补充了一句：“但是，第二重身份还没有暴露，如今除却燕月阁的人，没人知晓你我的真实身份，也没人知晓你我之间的关系。”

　　“那就好……前些天南疆事变当真是横生出来的岔子！”汤雁山英俊锐利的面上蒙上了一层阴鸷，啐了一声道，“要不是有这群孙子坏事，你的身份也不会暴露。”他知晓远黛也是无可奈何，况且事情闹得那样大，让远黛一个姑娘还能怎么做？

　　他来回踱步，道：“我只是没想到……好几年过去了，鹤田氏还是没有死绝，那个鹤田真竟然不远万里的追过来了！连他身边一并带过来的侍从都相继被暗杀了，他却还是如此命大！半途还被公主救下……这小子上辈子究竟有什么好福气？”

　　闻言，远黛的面色微微一变，摁住了他青筋跳动的手背：“山儿……如今连陛下都知晓了鹤田氏与定远军当年的那份恩情了，鹤田真也被王爷和太子死死护住，你想要动手，只怕是有如登天之难，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

　　一模一样的话，林一羨刚刚同他讲过。

　　但这恰恰就是急功近利、满心仇怨的汤雁山最不愿意听见的。

　　他眼角近乎神经质的抽搐了两下，猛地回过头去，高声道：“姐！你别傻了，被华商霖他们护着又能如何？难道因为这样，我们便要放下家族仇恨，不去报仇了吗？”

　　见那人满面忧色又要讲话，他放软了语气道：“姐……你就别担心了，出了事燕月阁会保我们的，他们帮我们，我们也帮他们，不是吗？这本就是一件互惠互利的事情！”

　　远黛从未料到弟弟对那些年代久远到近乎飘渺的家族旧怨如此执着，她再度动摇了，眼神也忽闪不定，小声嗫嚅道：“雁山，你当真记得我们家族曾经的事情吗？如今你我连一句东瀛话都不会说了，衣食住行，都已经同大周人毫无不同，那些你一直执着的事情，甚至在我们的记忆里都模糊不清了……你这又是何必？”

　　“姐？”汤雁山神色骤变，满面诧异。

　　远黛继续道：“你侍奉太子这么多年，我侍奉王爷这么多年，难道因为一个忽然出现的鹤田真，我们这些年来努力活下去的成果便要付诸东流了吗？你好好想想，这些究竟值不值得，燕月阁并非等闲之辈，他们的最终目的是要……是要……”

　　话到一半，她似乎是再不忍心说下去了，喉咙也微微哽咽住了。

　　“我知道你侍奉华商霖多年，对他们有感情，我对太子又何尝不是？知遇之恩，此生难报。但你我追根溯源，根本不是大周人，而是东瀛人！”汤雁山见她又心软又倔强，简直成了个矛盾体，不由十分着急，“可是你也仔细想想，如今你一奴侍二主的秘密暴露，你能保证其他身份也不会暴露？”

　　远黛哽住了。

　　“……姐，你自己想，你还能回头吗？”汤雁山循循善诱，“你于太子来说，是他安插在永安王府的眼线，你于华商霖来说，你是侍奉他日常起居的仆人，可是如今，他们谁会信任你？谁还会像往日一样待你？你已经里外不是人了！”

　　“我……”思及这些年来在永安王府里的情谊满盘皆输，远黛便红了眼圈儿，“可我早已经将王爷当成家人，王府里的日子很开心，我还……”还喜欢上了一个暗卫。

　　“姐！”
　　汤雁山忽然叫了她一声，像个孩子似的跪在她面前，佝偻着宽阔强壮的背脊，伏在她膝头，可怜兮兮地说：“他们再怎么亲近，哪里会有你我血浓于水的亲人更加亲近呢？”

　　远黛伸出手去，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叹息了一声。

　　汤雁山知道那人心慈手软，摇摆不定，忽然之间让她转变阵营，她属实难以接受，便强行打起了亲情牌，想到这些年来的不甘和怨恨，眼泪哗的一下便掉了下来，也算是有几分真情实感了：“姐姐……或许你不记得家族旧恨，但是我一天都不敢忘怀。”

　　“当年父亲和母亲用尽了多大的力气，才将我们姐弟二人给偷偷送到了中原来？我们两个被迫流落分开，各自又用了多少的力气才得以谋生？有多少次，我都以为我和姐姐天人永隔了。”汤雁山埋在她膝窝，挺大个人，哭得肩膀一颤一颤，倒是令人心疼，“姐姐……我们姓藤原，我们曾经也有父母的……我们本可以生活在一起，光明正大的拥有名字，而非顶着个虚假的身份活在世上……”

　　他的哭声隐忍而肝肠寸断，令远黛也泪如雨下，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了一二。

　　若非汤雁山一直苦苦纠缠，若非远黛心软的顾念姐弟情谊，若非燕月阁没有一直挑拨汤雁山的仇恨……或许之后种种，也都不会发生。

　　“别哭了，雁山，别哭。”远黛将人高马大的汤雁山给扶了起来，吸了吸微红的鼻尖儿，柔声安慰道，“姐姐在这儿……姐姐会帮你的。”

　　汤雁山低头看她，擦掉了眼角的一滴泪：“姐，幸亏世上还有你，不然我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这句话直戳了远黛的心头，她这些年在永安王府过得滋润又幸福，身边有雷百雷度，有府上无数小姐妹，有小王爷的关怀，有王爷夫人的庇佑，如今又有世子妃和香香翠翠的陪伴，简直快乐得不能再快乐。可是汤雁山呢？他们血脉相连，汤雁山辗转反侧、九死一生，在宫中摸爬滚打了好些年，才混上了如今这个地位，身上没一处是完好无损的。

　　……这些年来，可曾有人陪伴过他？

　　姑娘家本质上就是柔肠百转，远黛愈是想到弟弟这些年的不易和漂泊，便愈是心疼。

　　远黛到底还是妥协了，她摸了摸汤雁山的头，那人乖顺的低下头来。

　　远黛：“……好啦，你就放心吧，姐姐会帮你的。”她做不到背信弃义，但是更做不到看着弟弟在仇恨中毁灭，因此，她最终的选择还是汤雁山。

　　“还好有姐姐在，不过时候不早，你应该回去了。”汤雁山心满意足地笑了，他瞅着对方说完这么一句，便直接拉开了木门，“免得被人怀疑。”

　　远黛不过迈出了第一步，便撞进了一个熟悉又坚硬的怀抱里，一抬头，她脸都吓白了：“……雷百？”

　　“嫂子！小嫂子！”阿度怀里拎着大包小裹，看样子都是打包好了的餐食，他兴冲冲地奔了过来，欢天喜地的道，“你咋在这！身边还有个不认识的男的！……男的？”

　　雷百面上亦是惊诧，短暂的错愕后，说：“我带阿度来买些吃的，远黛你为何会在这里？你如今……不是应该被罚禁闭了么？”

　　汤雁山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对面两兄弟，冷笑道：“嫂子？”

　　“远黛，”雷百见二人从一间包厢中出来，远黛形容还有一丝憔悴，鼻尖也红红的，心下直接醋意横飞了起来，“他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