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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浆果 ...

  •   “他死了。”报告者说道,“在被转移进内城区的时候,一位老妇人手持燃血杖袭击了犯人,自己也因耗尽生命力而死。”

      “据调查,她是一个生活在外城西区,以编草筐为生的寡居者,唯一的儿子死于犯人勾结的妖魔之手,这应当是她复仇的动机。”

      “但她是如何得知犯人的情况,那支燃血杖从何而来,还未能查清。”

      “我知道了。”塔尔慢慢说道。

      在报告者退下后,他将这些写进六臂蛇尾妖魔渗出事件的记录中,缓缓合上封皮。

      他已完成第六道圣枷,胸枷的受枷仪式,这一道圣枷所带给他的特殊神术是,审判。

      审判……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将记录封存在架子上。

      “霍克。”塔尔唤道。

      “殿下。”一直守候在旁边的侍者应道。

      “我要去苦修院一趟。”

      如果能够忍受苦修的清苦,这里更像是避世的桃源。自耕自织,少欲少求,亦少烦忧。

      但这并非塔尔来此的目的,也并非苦修士们的追求与唯一的生活方式。在一位真正的苦修士经过考验,并在神前下定决心后,他就可以携带一根柏木手杖、一只分层的水壶与饭钵、一块小火石、一袭既可作背包又可作铺盖的厚斗篷,以及身上的衣服鞋子,离开苦修院,在苦行与游历中,磨炼与探寻自己的内心。

      塔尔穿过被低矮的浆果灌木所包围并分隔的田地,速生的圆叶菜已经被收割过了,现在这部分土地上生长着的是赤扁豆,它们在被培高的一垄垄田地上舒展着嫩绿的新芽。

      现在天气正是炎热的时候,劳作的苦修者们正用系在分隔田垄与水渠的石块上的水罐从水渠里舀水浇灌脆弱的新芽,水渠里的黑鱼们则躲在培高田垄的阴影下贪凉。

      吸饱了水分土壤松软湿黏,每次抬脚的时候都能感受到吸力。塔尔想起小时候移栽育苗的时候,同样是炎热的夏日,浇水只晚了一个钟时,幼苗靠近地面处那截嫩生生的茎就变得干窄,虽然上方的茎和叶还饱满水润,需要浇的水也补上了,但它最后还是枯死了。

      有些东西来得太迟了,对于需要者来说,也就没有了意义。

      塔尔走向负责照看这里的苦修士,他仍是此前指引过塔尔的那位苦修士,正与临时苦修者们一同耕作着。

      “老师,”塔尔向他行了个礼,“有一名十二岁的见习教士,在妖魔渗出事件中失去了视觉与听觉。如果有人愿意,我希望能够在苦修士们中,为他寻找一位老师。”

      “如果他愿意的话,”垂眉敛目的苦修士答道,“就把他带过来吧。”

      如果戴恩愿意,苦修士们会教会他如何在没有视觉与听觉的情况下生活,如何获得精神上的力量,并掌控这种力量,将之作为自己的眼睛与耳朵,就像塔尔曾经引导他所做的那样。

      但这只是塔尔对于情况最顺利的设想。

      苦修士们的生活并非常人所能适应的,更何况是一个只有十二岁的孩子。苦修士不会因为戴恩所遭逢的剧变而改变生活的步调,不会把他当做一个需要同情与特殊照顾的孩子,他们会把他当做自己的学生与同伴,他们会指引他、教导他、帮助他,但同样伴随着严格的要求。而只要他想要放弃,苦修士们也会随时放弃他。只有自愿,苦修才有意义。

      塔尔清楚这有多么艰难。

      他缓步向苦修院外走去,穿过那些种植着野莓、醋栗、小红莓的田埂。

      葱绿的枝叶间挂着一丛丛果子,从淡红、嫣红、紫红一直到暗紫色,在太阳下水润鲜妍地招人眼。几个苦修者正提着篮子采摘已经成熟了的浆果,其中一个火红头发的格外显眼,这发色热烈地像一团火焰,倒不至于叫远瞧的人将之误认为一大团密密的浆果。

      亚伦·约博安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要回到这里。在家里远比在这里要舒坦得多,他从小长到大还没干过这种粗活,更别提这里要什么没什么,就算他想努把力,这里也不提供书籍纸笔,更别提兵器了,这里杀伤力最大的就是锄头。

      但在上次回家之后,亚伦越呆越觉得外面闹腾,时不时又会想起在这里要啥没啥的日子。正在亚伦一边骂自己犯贱,一边琢磨着要不要再来苦修院呆几天时,外城妖魔渗出的事情传进他耳朵里了。

      这件事本来与他无关,就算后面又牵扯到走私案,也与他们约博安血脉扯不上关系,真正使这消息被郑重递到他这里的,是因为在渗出事件中险死还生的猎魔小队。

      其中那个红头发的姑娘,在加入教廷前的全名是玛尔娜·约博安,她是他一母同胞的姐姐。

      在听到玛尔娜受伤的消息后,亚伦蹦起来就跑到外城教堂去了,快到地方时他的马两只前蹄扬起来有一人多高,好悬没让他给勒翻过去。

      玛尔娜伤得并不重,她这次只险在救援是否能赶在庇护术破碎前赶到,那些伤在回到教堂后就就治好了,只需休养几日恢复一下消耗的力量就可以了。

      “这么大人了,怎么还一点都不稳重?”玛尔娜点着他的额头叹气,她比亚伦大了足有六岁,从小也算看顾着这个弟弟长大的,“报信的人就没告诉你我没事?”

      亚伦就开始傻笑,报信的人自然说了她没事,活着也叫没事,可无病无灾和缺胳膊断腿能一样吗?神术又不是万能的。

      不过报信的人可不是忘了这茬,亚伦跑得太快人家没来得及说完才是真的,他刚听到玛尔娜在这次渗出事件中受了伤就冲出去了,连那句“没事”都是报信者追在后面喊出来的,然后他就骑上马跑了,撵都撵不上。

      要是被撵上了,他还找什么理由跑过来看看呢?

      “神子殿下赶到得及时,我们都没事,只是一时脱了力,休养几天就好了。”玛尔娜说道。

      亚伦瞧着姐姐确实没事,于是好奇心就起来了:“你见到神子殿下了?”

      “只是见到了,没有说话,当时情况紧急。”玛尔娜把这件事的前前后后包括后来查出来的走私案详细说了一遍。

      亚伦对这些听听就罢了,说道:“我在苦修院见过殿下一面。”接着就把当时的事情讲了。

      他当时一是没反应过来,苦修院里大家都打扮得一样,修行越好的苦修士看上去反而越平平,二是年轻气壮,直接就与神子争了起来。事后他本来该怯的,但因为神子的温和,反而只生出带着些许亲近的兴奋与好奇。

      直到离开苦修院那天再见面,被塔尔收敛的气韵重新展露,亚伦才猛然惊觉那的确是……神子啊。

      就算最开始这个神子之名是被教皇硬推上去的,但这么多年来,人们也早就没有了争议,在历史上,哪怕是神迹频现的第一纪,也没有哪一位能够在塔尔这个年纪就受胸枷的。就算是记载中最快的一个,也比神子晚了六年。

      现在也就辛锐脉的脉长斯拜因还硬顶着不认,但教廷的神力来源于神,既然神都愿意赐下他的力量,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亚伦又在玛尔娜那里磨蹭了一刻,但加入教廷便等同于放弃血脉姓氏,他到底不好在这里待太久,在放下心后,也就离开了。

      之后的几日里,亚伦在纠结过后,又跑去参加下一次临时苦修了。

      在塔尔刚来到苦修院的时候,亚伦就注意到他了,只是怕打扰正事,所以等到塔尔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就冲过来了,手里还拎着采摘浆果的篮子。结果等临到近前,才觉察到些许不对。

      塔尔还是惯常的那副温和神情,亚伦没看出什么不妥,可比起上次见面的时候,他总觉得有些压抑。

      “亚伦·约博安。”塔尔先叫出了他的名字,“有什么事情吗?”

      亚伦把刚才模模糊糊的感觉抛到脑后,他来是为了道谢的。这件事本不好特意跑一趟,但既然遇上了,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当做没遇上。

      那是他唯一的亲姐姐,他在面对玛尔娜时表现得轻松,可身上一直都是绷紧的,就差那么一会儿,他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然后他就看见塔尔笑了,碧绿的眼睛像春水初融,之前似有似无的压抑如河上平滑的冰封破碎,露出活泼泼的水波来。

      亚伦这才惊觉,之前的少许压抑感不是他的错觉,神子殿下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吗?

      他下意识想做点什么来回报,却又知道自己根本做不了什么。亚伦不自在地抓了抓手指,似乎是想找出什么实质的东西以表达他的谢意,但他此时除了这身粗陋衣裳什么都没有。

      在环视了自己一周后,他的眼睛猛然一亮,从手中的篮子里抓出一大把野莓。

      这种灌木被用作分隔田地与其他区域,而现在,这些小果子已经变成熟透的紫红色了。

      “它们现在很甜。”亚伦眼睛晶亮地把它们塞到塔尔手中,然后挥了挥手,就急急忙忙地又跑回去了。

      塔尔捧着那些紫红色小家伙们,清甜微酸的果香就隐隐地散进他的鼻子里,这份热情的礼物要他两只手才捧得下。

      他问霍克要了一方手帕,将它们包好提在手中。

      “去外城教堂。”塔尔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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