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都一饷》》辛恒

64、63

　　我拿到了“优秀毕业生”的证书。像之前拿到的那些以加引号冠名的各种奖状荣誉一样，并没有很欢喜。我发照片给爸妈看，这是这个证书唯一的意义：向我的父母说明，他们的女儿在毕业时被某种官方认可为是优秀的。至于自己而言，这个优秀是需要加问号的。
　　我清楚地知道这个四年里我犯了多少错，在软弱的怅惘中荒废了多少宝贵的时间，错过了多少可以更精彩、收获更多成长的机会。如果重来一次，我会让这四年过得更好，成为敢想敢做，坚定前行的勇者。可显然并不存在这样的机会。
　　这个四年过得并不容易。“教育是当你忘记了所学的一切之后所存活下来的那一部分”。我想我不是学到一点，而是很多。我并非每件事都做地很好，但即便如此，我也接受了自己。没错，我就是这样。一个不轻易满足的人。我必须思考，思考那些沉重的东西。旁人有游戏、有男朋友、有逛街可以快乐幸福，但我不能。没有思考，就没有我。
　　在生活里找不到陪伴，在书里我找到了知己：
　　“我存在，不过我要弄清存在的理由。我要了解我为了什么活在世上。”[ 《人间食粮》安德烈·纪德]

　　我用了很长时间考虑到底去哪里工作，哪里落脚。我多次自我分析，我仍然想过独立自由的生活，并且不想只沉醉在书海里，不想听教授的一面之词，我最想的是去那个五颜六色的社会大缸里看看。努力工作一两年，一定能先把助学贷款还掉。不过，这就意味着，我得放弃保研机会。放弃就放弃吧，伍尔夫都说了，对于想学习的人而言，学校不过是个摆设。
　　近几年总在渲染就业压力大就业压力大，参加招聘找工作会发现，工作总是有的，之所以压力大不过是高不成低不就。没有什么选择是完美的。因为一直都在为未来准备，曾经看似没什么用的点滴付出都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发挥着效用，过往的每一步都在为未来铺路。
　　因为有CA会社编辑部、为旅行社供稿和自媒体运营的经历，我顺利通过了面试，得到一家很不错的新媒体公司的offer。带着这个offer我会开启我的新人生，闯入一个新的世界。我知道距离我想成为的那个人还有很远的距离，但我还有时间，还有很多机会去一步步地抵达我想到达的那个彼岸。

　　绿油油的草坪上，蒲公英的白色绒球到处飞舞，身着毕业照在相机前露出最美的笑脸成为了最后的作业。我和舍友相约放了场风筝，很早就说一定要挑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一起放风筝，没想到一拖再拖，就拖到了毕业。那是一只青绿色的燕子，有着很长的尾飘。在我们失败多次、要被自己的无能打败时，它居然成功飞了起来。
　　什么都不是轻而易举的，连放风筝都是。
　　草坪上，我们欢呼，飞奔。不知道未来又会面对什么，但那时那刻，我们是快乐的，欣悦的。

　　四年前一拨人从四面八方聚集在一起，四年后又纷纭散去，面对不同的人生。那些困惑、焦虑、绝望、悲伤，不是这四年的专属，未来也会有，不比这四年里少，就像快乐一样。我们都是年轻人，我们处在同样的时代，受着同样的教育，爱不同的人，面临着各种漩涡，我们惶恐，我们不安，我们紧张，我们努力，我们哭泣，我们坚强。我们很不幸，但已经很幸运。不知道未来大家会是什么样子，那些不确定因素让人生充满了惊喜和乐趣。
　　从学姐那里我知道康慨考了公务员，从雷蕾那里我知道梁轩因为政治挂科没有保研资格，考研也失败，准备先工作明年二战。我问雷蕾未来什么打算，她说和老潘幸福地在一起，回老家过日子。还有一些人，无从得知，无声无息。就像相遇是没有做好准备的，分别也是。
　　宿舍楼里大家都在翻箱倒柜收拾东西，把曾经精心布置好的一切全部清空，带着一种难以一言一句描述的情绪。
　　我听着网易云四年里积攒下的歌，有些已经不喜欢了，我就从歌单里清除出去。一些物品也是，没有存在必要的就统统扔掉。扔的时候觉得狠心，扔完了既坦荡又舒心。
　　一个封面是蓝色油画的本子里掉出来一张纸。我都快忘记了。展开才知道，是那封信。一封没有邮票，也没有地址的信。

　　亲爱的欧阳彬同学：
　　你好啊。没想到我会给你写信吧。我也没想到。我都不知道自己会说出些怎样的话来。你知道的，我总是那个言不由衷，很多时候连自己想表达什么都不清楚的人。这封信不会送到你的手里，它只会在某个幽暗的角落里发黄变淡，直至遗忘。所以，我可以大着胆子说出一切。
　　时间就像一条长鞭，鞭打着我们，越来越远。很多事情想必你都忘了吧。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记得那么清楚，我多么想忘掉，可就是忘不掉。
　　我忘不掉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打闹的场景，忘不掉在你自行车后座上晚风轻拂脸颊的感觉，忘不掉坐在你身边看电影时漫不经心的疑虑，忘不掉和你排练小品剧一次次脸红心跳的窘迫，忘不掉招新出现困境时我说讨厌你你生气的情景，忘不掉你闪着光的眼睛……我究竟要怎样才能摆脱你。
　　我真的不想哭的。不想眼泪污了这封信，可是它们总是完全不受控制，我该怎么办呢。
　　你有这么残忍你一定不知道吧。我才不要告诉你。我怕你骄傲。你总是那么充满自信，像普天下的人都会喜欢你一样。你太可恶了，你知道吗。
　　不愿意承认喜欢你，不想让你因为我的喜欢变得了不起。多么奇怪的道理。可是我却用这样一个个的字记下过去那些你可能根本不在意的事情。因为我真的在意。
　　欧阳彬，我多么想和你说，不要这样，不要对每个女孩子都好。可是，我没有资格要求你什么。做什么都是你的自由，我不能干涉。所以，于我而言，接受你带给我的一切是我唯一的选择。
　　好吧。谢谢你。谢谢你带给我的成长。或者是我真的需要成长，这并非你的过错。可是我也想说，单纯幼稚也不是什么错，也是很珍贵的。过去了就回不去了。如果我的生命里出现第二个欧阳彬，想必一定有抵抗基因了。这就是成长，对吧？
　　希望你幸福。就像当初希望你和高中那个女孩子可以一直在一起一样地希望。不知道过去一生只爱一人的爱情是怎么做到的。是真的做到，还是传说轶事杜撰的。事实是，不在一棵树上吊死才是我们这代人的想法。不是我们爱的不认真，是真的没能幸运地遇到那个可以死心塌地爱一生的人。现在，无论你和谁在一起，都希望你可以幸福。希望我们都可以幸福。一定会的，对吧。
　　冉冉

　　窗外的树绿色青青，就像四年前刚来到这里一样。我把那封信撕碎放进了废纸篓里，把书架上的书都放进纸箱里，把一些回忆忘掉用文字甩进日记本里。
　　和老师、同学一一拥抱、祝福、告别。
　　不久，我就会离开这个熟悉的城市，离开这个集古韵与时尚于一体的城市，离开这个在每个角落都留下足迹和回忆的校园，草坪、教室、被封了的天台、香樟、落羽杉、白鹭……；几个月后，就会有新鲜的生命来熟悉它、喜欢它、厌恶它、爱它。而我们这些人，则踏上新的征程，迎接生命里的下一个四年，继续生活，继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