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都一饷》》辛恒

63、62

　　都快毕业了，在雷蕾那里我还是从来没谈过恋爱的人。和一些人发生联系，又彻底中断，消失。欧阳彬是这样，秦欢也是。自那以后，再无相遇。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发生那么多事，但面对雷蕾我却没有坦诚的勇气。后来发现，是因为我不想坦诚，也是因为雷蕾从没给过我坦诚的勇气，或者说她不需要我的坦诚。我们的交流经常在准备坦诚的前一秒卡壳。
　　“是不是感觉特别好，感觉你和潘帅是可以白头偕老的那种”
　　雷蕾腼腆地笑着，“男人多了去了。我和你说，昨天地铁上，一个一米八的帅哥问我要微信。诶，我是想起潘帅，所以没给。现在想想好后悔……真的太帅了……”
　　“吃着锅里的，看着碗里的”我开着玩笑。
　　“那也比连锅都没的人强啊……”雷蕾掏出口红补妆，她很无意的一句却让我不禁怀疑我这四年都是怎么过的。
　　我究竟学了点、做了点什么？我究竟在忙碌什么？
　　爱情总是在眨眼间消失，而友谊也总是有口无心的嫌隙。
　　……
　　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样庸碌的吧。那些早在各个领域有所成就的人，创业的、考学的、游历的……
　　看我不说话了，雷蕾意识到刚刚言语有点冒失，忙摸摸我的手，“冉冉，我不是有意……”
　　我笑笑说，“没关系”。
　　不怪她。我只是不想把男人挂在嘴边，或者说，我不想把身边有男人作为我存在的价值证明。
　　我想起上周六去文综楼自习遇到的那位德语老师。他的样貌已经记不太清，脑海里只留有一种模糊的印象，不招人反感的那种。我要去五楼自习，一直走楼梯。那天我穿着黑色长裙，背着棕褐色挎包塞着电脑，左手抱着要看的书。
　　我一直上楼，他一直跟在我身后。尾随我？？周六教室里的人少之又少，我突然有点心慌。朝他看了一眼，以视敌情。
　　他的眼神正大光明地迎上来，朝我微笑致意，并且步伐加快，赶上了我，和我并肩同行。
　　“上自习？”他带有笑意问。
　　我点了下头。又忙着上楼。
　　“你大几呀”
　　“大四，马上毕业了”我据实如此说。不答话，似乎太不礼貌了。看样子，似乎也不是危险指数很高的人。
　　“这么刻苦，周末还上自习”
　　我看到他手里拿着一摞资料，便接话道：“你不也是？”
　　他淡淡一笑。又问，“你在哪个教室自习？”
　　“5104”
　　“哦，我在你隔壁上课，德语课”
　　“哦”。如果是法语课的话，可能我还想去蹭蹭课，德语就算了。我没再说话，只想赶快离开他。
　　他的教室到了，5103。从门上的玻璃望去，已经有大概十几个人坐在里边。
　　说了再见后，我正准备走，他突然又说，“你自习后等我一会儿好吗？”
　　我怔住了，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他解释：“等我下课。我去找你，你别离开好吗。”
　　我感觉我的神情已经暴露了我的不解。我支支吾吾说了再见，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否认，就夹书逃开了。
　　5104我是随口说的。我去了5108。里边只坐着一个穿白裙子的女生。我在最后一排位置坐下，安心码论文。
　　他们说写论文的目的是为了毕业。没有毕业论文，自然就没有毕业。却没有人想，为什么以一篇论文作为这四年学业的结束。它是一个总结呢，还是一个新的起点。我拟定的主题仍旧是围绕文学作品的改编展开，以文学为初胎孕育出的影视作品，究竟是在成就文学，还是在剥削文学。不同的艺术形式之间，如何才能相互促进，而非互相决伐。
　　正在一堆资料里一筹莫展时，教室门吱扭一声开了。一定是某个也来上自习的同学，来打扰我们“黑白裙子的二人世界”。我没抬头，却发现那阵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直到我看到一双脚出现在我桌前的地板上，一个身影立于我眼前。我抬头，还是他。
　　他面朝向我，坐在前一排的位置上。他说“你怎么在这个教室呀，我刚刚记得你说的是5104”他的语气里没有责怪的意思，更像是猜出了我的心思。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看到白裙子的姑娘扭头朝这边看了一眼，“嘘”，我示意别打扰别人学习。
　　他点点头，放轻声音，“我们出去走走吧，好吗”
　　我抬头看着他。他说，“出去聊聊”。
　　这就像是电影或是小说里的某个情节。这样一幕往往是浪漫故事情节的开头和源起。就是一种偶遇。两个毫无关联的两个人，走在自己的路上，然后轨迹交差，相遇。
　　“你害怕吗？”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他问我，带着特别温柔的神情，特别温柔的语气。
　　我不害怕，但我特别好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要认真写论文，而且快毕业了，在情感方面我并不打算再有什么新的剧情。我可以拒绝的，但事实是，我并不讨厌他，而且我真的好奇，这一幕在现实生活里会如何进展。我摇摇头表示我并不害怕。
　　然后我答应了。我们一起下楼。边下楼，边说话。
　　“你上完课了？”我问。
　　“嗯”
　　“我还没上完自习”
　　他笑笑说，“我每周六都过来上课，你呢，每周六都来自习吗？”
　　“不是。我没这么固定，什么时候想来什么时候来”
　　他听了我的话似乎有点小小的失望。这样的话，就没有办法每周六偶遇了。
　　“你对德语很感兴趣？”
　　他像是有点魂不守舍似的，顿了两三秒才说，“嗯，我教德语课有两三年了”
　　这下我才反应过来，“你是教大家上课？我以为你是来上课的，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你是德语老师”
　　他笑笑。他走在前面，我跟着他的方向走。
　　“为什么不走大路呢，这条小径通的是停车场”我说。
　　“我的车就在前边”。
　　顿时不想走了，不知道为什么有种担心，怕被拉到车上拐卖掉。虽然很滑稽，但就是有种这样的担心。我对这个人一无所知，信任没多少的。以前和秦欢见面时都没有这么大的提防心。那时是无知者无畏。现在，可能是朝着“有知”转型了。
　　他看我神情不太对，解释说“你又是电脑又是书，多重呀”。
　　我可以走开的，我可以和他说，不好意思突然想起我还有事，先走了，再会。但是我没有，那样说可以，但是我就没机会知道这究竟是个怎样的人，而且我害怕我说不好那样的话，场面会很尴尬。没想到的是，就这样半推半就地坐在副驾位置上，更尬的剧情才开始了。
　　“我是安徽的”他把一个红色的背包放到了后座上。我看到那个背包上的污迹。是用了很长时间都没有清洗的那种脏污。从头到尾我都没有忘掉那点污迹。
　　“那怎么想起来苏州呢”我问。
　　“这个城市挺好的，你不觉得吗”
　　“是挺好的。你过来几年了？”
　　“今年是第六年，毕业后就来了。我的公司就在旁边，离你们学校不远”突然他浮现出一副很累很疲倦的样子，那副样子似乎在说，这六年里他付出了许多才在这个城市扎下了根，他拼命工作赚钱，就是为了找一个女人一起生活。
　　不出所料，他接着就问，“你有男朋友吗？”
　　我甚至想起，我都不知道他叫什么，他也不曾问过我叫什么。仿佛我们叫什么，多少岁，有什么样的性格和兴趣爱好，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一个大四的女生，而他让我坐在他的车里感受他的经济实力，这就足够了。
　　我不能说我有，我说“没有”，我确实没有男朋友。在能不撒谎的时就不撒谎，不知道这算愚蠢，还是美德。
　　突然，我是说突然，就在我说完“没有”的那个瞬间，他突然就抓住了我的手。左手。我被吓坏了。我不喜欢他，从看到那个红色书包上的污迹开始不喜欢，这个冒失的动作更让我反感。我试图挣开，但他并不松手解释到：
　　“从刚刚在楼梯上碰到你，看着你温婉的样子，我就喜欢你。可以吗，做我女朋友吧”他的语言和他的动作截然相反，手中的力气如此之大，他的语言和神情却近乎是在恳求。
　　“你先松开我”，这下，我才成功从他的手里挣开，调整冷静了一下我问他：“就是那么一个瞬间，你就可以确信是喜欢吗？”
　　他被我的问题问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又继续问，“这样的话，这样的瞬间太多了，你怎么判断这个瞬间的喜欢和下个瞬间的喜欢，哪个才是真的喜欢呢？”
　　我开了门，下了车。他没再追上来。
　　其实我挺害怕的。我怕这是个骗子、坏人，怕他对我说的每句都是假话。可当我这么想却发现我对一些词语、一些概念越来越不确定。到底什么才是骗子，什么才是坏人。有没有哪个人从未做过一次骗子，从未做过一次坏人呢？
　　从文综楼回宿舍的路上，一路我都忐忑不安。现实中的剧情原来是这样的。那么小说和电影里的能够以这个情节顺利衍生出动人的故事，是因为巧妙的细节处理和生拉硬拽吗。反正我无比明确的是，我不喜欢他。
　　不是不相信一见钟情，而是不相信一个红色背包上充满污迹的，不问我姓名，丝毫不了解我，看着样子就说喜欢、就动手动脚的男人。他急切，他充满了欲望，我能感受得到。他和康慨、秦欢一样。现在的人都怎么了呢，吃饭吃快餐，谈恋爱也要追求神速吗。
　　这不是我想要的爱情。绝不是。

　　回到宿舍后，我把这事和舍友说了。我难以冷静下来。我真的对男人一次次地大开眼界。怎么这样都行？
　　没想到的是，舍友来了一句：“林冉冉，你也不是很漂亮的那种，怎么身边总有男人出现？”
　　“难道你们不会吗？我的意思是，难道你们的生活中，不会偶遇一些人吗？就是平白无故认识的那种，有个词叫做，萍水相逢？”
　　“不会。我只认识我的同学老师。和陌生人不会超过两句话，更不会有你这样的事情发生”。
　　“那网友呢？你天天趴在电脑前，难道没有偶识的网友吗？”
　　舍友滴溜溜转了下眼珠子，仿佛恍然大悟，腼腆地笑着，“有……”，她似乎不好意思了，忙着又说，“但我这只是在网上啊，又没见面，哪能和你比”。
　　“认识多久了呀，从没想过奔现吗？”我故意挑逗。
　　“哎呀，见光死见光死。再说，谁知道对方是人是狗，网络嘛，玩玩。哪能当真？”
　　“没一定对方是个大帅哥，而你在失去和大帅哥邂逅的绝妙机会”
　　“得了吧，大帅哥早都抱得美人归了，哪能留给我。白日梦不能做，越做越桑心”
　　“你说。为什么有人一下子就能遇到对的人呢”
　　“这个问题就像在问我为什么有人买彩票可以中五百万一样。我哪儿知道啊……”舍友哭唧唧地嚎啕道，“都快毕业了，我还是个连恋爱都没谈过的单身狗，命好苦啊……”

　　这样说来，在茫茫人海里跃出地平线跳入眼眶的人，无论他是怎样的，都是有缘的。可以出现千千万万种理由和巧合干扰那场相遇。如果当初我没有填CA会社的报名表，就不会和欧阳彬演小品剧，更不会和他熟悉起来，也不会认识康慨；如果我没有去图书馆的习惯，就不会和梁轩偶遇聊天；如果我没有那个□□群，就不会发现秦欢……如果我的高考分数再差个几分，我就不会认识周围这一圈人，不会来到这个城市。而是在另外一个经纬度确定的坐标，有另一番际遇。
　　心态对，一切就都是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