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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告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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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去车站的路上,“你比以前更漂亮了。那个时候也漂亮,穿着短裙,戴个贝雷帽,很好看。”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会夸人。对于赞美我一向避而不听,对于那些言辞是出于吹捧还是敷衍,我都心里有杆秤。我很少会自我赞赏。已经习惯了一直以来的自我否定与攻击。然而对自己严苛的批判精神,让我前进,却不能给我自信。心怀过度的谨慎容易让人悲哀。
秦欢是那个可以给我信心与力量的人,以前是,现在也是。但让我意外的是,他还记得两年前我的穿着,并且印在了记忆里。原以为一切形象在他那里不过是过眼云烟,供以逗耍撩拨的玩物。
“你还记得你说过我笨的话吗?”
“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说你笨”,秦欢忘记了。就像忘记答应我去西湖边的咖啡吧一样忘记了。他永远不会知道我在那张桌子的本子上写下了什么话。
“我不知道聪明是什么。但我觉得聪明是最无足轻重的东西。认真和努力才是。”我说。
他点点头,不说话。我又接着问,“你还记得你说要成为一个伟大的人吗?”
“当然记得。我还在努力。”
“你定义的伟大究竟是什么?”
“能够推动社会进步。就像那个游轮,它没办法自己前进,它需要一个推动力”
“成为引擎?”
“对,是的,马达。就像鲁迅,他就是一个推动者,让这个社会可以更好的推动者。”
“可你以前不是说要赚钱,要名要利?”
“我不否认这些附加,这些也是需要的。”
他像极了《乱世佳人》里的瑞德,狂热聪明也坦率至极。不遮着不掩着。不是所有人都能如此坦白地说出蝇营狗苟的话,即使他们就是蝇营狗苟之人。承认自己,坦率想法,是另一种真诚。对自己的真诚,对听话者的真诚。我依然不认为追名逐利是一个人生命最重要的成分,但他的坦诚唤起了某些记忆。
“所以你当时说你理想太大,怕我吃不了苦?……可我一直觉得奇怪,现在这个时代还需要吃什么苦呢,又不用下田种地,不用劈柴挑水,我怎么就吃不了苦?”我看着他边梳理思绪边问。
他看着我,静静地。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因为文字结缘,也因为对文字的误解而错开。
“我只是想听到你想和我在一起的决心。我想听到你说,和我在一起你不怕吃苦。可是……”
可是。
“可是你当时的言行举止,真的很轻浮,让我觉得,你只是想找个女孩儿睡觉而已”
“是我急了。我也很后悔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当时那样。我真的很后悔。”
……
我们都还没来得及表达,就误会了。错开了。
晚上八点五十五分的高铁。眼看就要错过了,来不及了。我嘴里念叨着,脚下马不停蹄地奔跑。秦欢在我旁边,先说,“我怎么有点庆幸”,又说,“别着急,来得及的”。
湖边边聊着聊着就忘记了时间。距离高铁始发还有八分钟,我还没有检票入站……
“你相不相信命中注定?”他问。
“不信”
“今晚可以不走吗”
“不可以。要回去的”,我没什么要紧的事,但我说的一点没错,我必须回去。
我和他急匆匆地道别,就冲进了检票口。消失在人海里。
坐在座位上,我收到他的消息:“上车了吗,错过了吗”。
“没有。车晚点了。”
“高铁还晚点?”
坐过很多次高铁,唯独那晚那班车晚点。晚点几分钟,我刚好来得及。确实太巧了。
我知道他刚刚的问题想表达什么,他问我相不相信命中注定,是说我们命中注定就是要错过,错过是我们的命。可他不知道,我什么都信,就是不信命。这场错过不过是一场预谋。我们都认为自己选择的是正确方向的成功预谋。两年后的重逢,我依旧不确定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我回复说:“我觉得没有命。一切不过是巧合”。
“你说得对。只是该争取的时候没有争取,都是人力可为的事情。”
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不是一句话就能够表明的,不是一两件事儿就能摸清的。所以不能把所有当下感受到的不好都缝制成一顶帽子,戴在他头上。永远戴在他头上。
这个时代的天平从来都不是一种,如果坚持认可一种,没必要就对其他的予以鄙视。对于一个成人来说,自定义的成功标准实在算不上什么过错。躺在被窝里终日打游戏和追名逐利之人,哪个更好些呢。推动社会进步的,除了奉献者,就是追名逐利者。淡泊如水的陶渊明、刘禹锡和老子,不是人人想当就可以当的。谁不想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呢;谁不想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呢;谁不想能够与一切渣滓老死不相往来呢?永远地不妥协,永远地不和解,真的可以吗?
每个生命都得较真一番才能得到想要的结果。其实没有结果,较真的过程就是结果。对抗是成长再好不过的方式。较真过后就什么都知道了。
我们终究只是相识一场的过客。谁都不知道接下去还会遇到谁,会发生什么。这样的未知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