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墓张起灵BG】 顽抗》希尔瓦

53、第四十四章

　　2005年8月，二道白河。

　　十七用一块棉布抹掉匕首上的血迹，然后把它和两具裹着黑衣的尸体一同丢下山崖。

　　三个月以来的第一批人，看得出来九门的斗争卓有成效，“它”遭到的重创恐怕是前所未有的，所以才没办法再分出足够的精力放在她身上。比起一年前那种几乎压垮她身心的追捕，现在所遭遇的简直就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幼稚随意。

　　当然，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她才能够租下旅馆的一个房间，在这里从容地住上大半年，等待结局到来的那一天。

　　唯一让她惊讶的是，协会没有再来监视或试图干预她的生活，很奇怪，不像他们的作风，她猜这是解家运作的结果。

　　夕阳西斜，失去锋芒的金光笼罩在远处连绵的雪山上，十七把冲锋衣的拉链拉到最高，下巴藏在竖起的衣领下，走上回程的小路。

　　这里与她住着的小旅馆相距七公里，能遥遥望见长白山。

　　几乎每一天，她都会站在这里眺望它。大部分时候是完全地放空，偶尔也会想起离开那晚，协会告诉她的那些可鄙的真相。

　　她清楚地记得协会里一个年轻男人的话，他的声音在那时听起来格外的不怀好意：“如果有别的什么方法，也需要你进入里面才能找到。那是属于你的特权。”

　　是的，她的家族，她的血脉，那是她的恩赐，她的诅咒。

　　有时候，她像一件人人垂涎、求而不得的珍品；有时候，她又被迫成为一只慌乱逃窜、东躲西藏的老鼠；有时她是掌中明珠，有时她是笼中囚犯。人人保护她，人人利用她，为她铺设道路，或是设下陷阱，她总是身不由己。

　　十七在夜晚的冷风里把衣服拢得更紧，一只手隔着布料按上胸前的玉坠，她有些想张起灵了。

　　尽管半年前不声不响地一个人从北京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脱离那个熟悉的环境，主动预演失去他与他们的境地。提前让自己一点一点地接受，总好过在痛苦骤降时措手不及。

　　可在真正离开的那一天到来之前，她还是会不可抑制地想起他、思念他，尤其是在回忆起那些无比糟糕的事情之后，她想如果世界上还有人愿意关心她的情感、她的灵魂，那恐怕就只有他了。

　　毫无征兆地，第二天下起了雨，铁灰色的阴云厚积在小镇上方，微弱的电光一闪而过，雨点紧跟着砸了下来，噼噼啪啪地响在铁皮屋顶上。

　　十七和一众驴友都被困在了旅店里，往常早上六七点就空了的一楼到十点多钟还热闹得像赶集，有人抽烟喝茶，有人打扑克，有人拿着地图画路线，还有人跟坐在柜台后边嗑瓜子的老板娘搭话。吃过午饭又闹到两点多，大伙才都打着哈欠回了房间，大厅重新变得空空荡荡，除了雨声，就只剩下跑堂伙计收拾杯盘碗碟的脆响。

　　正昏昏欲睡的当口，有一个人从门口走了进来，穿着一个深色雨披，上面的水珠滴滴答答落在地面上，留下一串水渍，他身后背着一只巨大的登山包，把雨披撑起了一大块。老板娘连忙坐起来替他办理入住，那个人摘下雨披的帽子回望过来，对上了十七的眼睛。

　　从门缝漏进来的风冷得刺骨，十七打了个激灵，先是惊讶，而后是极端的愤怒。

　　这不对，他不该出现在这里，九门该拦住他的，他们不会想不到他会阻止她进入青铜门，而十年里可能发生的变故实在太多了，也许她会被“它”带走，也许她会死在“它”的某一次追杀里，到那个时候，协会的计划就全部落空了，他们怎么会允许这个？

　　难道是九门欺骗了他，没有告诉他真相，目的是为了留下后手，提防她的突然变卦？

　　又或者，正是由于他知道了真相，所以才会到这里来阻止她赔上自己的性命？

　　十七撑着桌子站起来，直视着他的眼睛，问道：“你是来阻止我的吗？”

　　张起灵没有立即回答她的问题，也没有避开她的眼神，这样沉默而长久的对视拉伸了时间，仿佛跌进了永恒中去。然后他终于开口了。

　　“你不能去，”他说。

　　十七轻轻呼出一口气，说不上激动或放松，只是从中感受到一种“果然如此”的释然。没必要再问“为什么”，这是个傻逼至极的问题，除非她现在想听情话。

　　“我没有选择，”十七干脆地说出这几个字，然后仰头灌下一口啤酒，把蠢蠢欲动的悲伤情绪压回身体深处，她接着说道：“我不希望这些烂事还要继续一代又一代，无休止地循环下去。”

　　“所以为了我自己，为了－－”她明显地停顿了一下，眼神飘在他身上又很快收回，转到啤酒白色的沫子里，“为了很多人，我至少应该去尝试一下。”

　　听起来真他妈的伟大，十七暗暗唾弃自己的表达方式，换起一种轻快的语气，“而且‘它’那么丧心病狂，你不会希望看到我被抓去做人体实验的。”

　　“我会在里面找到办法，”张起灵很快接话，“我－－”

　　“你还是不肯相信。”

　　十七颓丧地摇了摇头，手指紧紧攥着啤酒杯，过了片刻，她又抬起眼睛，用从未有过的强硬语气说：“如果你决定抢先进入青铜门，我拦不住你。但你要知道，我可以再放血打开它，把你拖出来，换我进去。”

　　“当然，你也可以打晕我，但我保证，只要我还有行动的能力，我就会去做这件事情。”

　　张起灵再一次沉默了，瞳孔微微缩紧，他感受到与在巴乃石洞里发现那具尸体时一般无二的疼痛慢慢清晰起来。

　　未来还不及开始，永远的别离就已经近在眼前。

　　“张起灵，”十七低垂着眼睛，双手轻轻覆上他的手背，“我们可不可以好好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