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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四十五章 ...

  •   隔天下午,两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小旅店。

      越过黑压压的人群,十七一眼就认出了站在门口的胖子和吴邪,他们各自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登山包,满脸倦容。

      胖子眼睛尖,最先注意到了他们,拍了拍正趴在柜台上朝老板娘打听消息的吴邪,拉着他朝他们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

      十七看了看他们,又看向张起灵,秀气的眉毛扭成一团。

      张起灵没来得及对她解释什么,胖子大步走过来抄起杯子灌了一大口,然后把它往桌上重重一放,坐下来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可算逮到了,说说吧,上雪山度蜜月还是进青铜门隐居?”

      紧跟在后边的吴邪显然没想到十七也在这儿,看见她的时候脸色变了一变,“你也要进山?”

      “还是说,”吴邪扫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张起灵,有了另一个猜测,“进山的人其实是你?”

      十七没出声,算是默认。

      与此同时,她感受到一股沉重如铅的疲惫袭来,她得再一次向他们解释这一切,必要的话,还需要列出一堆理由来说服他们。说真的,她不喜欢这个过程,毕竟直到此刻,连她自己都没有完全准备好接受这个结局,却还要摆出一副冷静的姿态来帮助别人接受,称得上是残忍的要求了,她真想省事地隐瞒掉一切。

      可她的理智又在告诉她,她不能,他们是她的朋友,是曾经一起走过危机的伙伴,他们为她来到了这里,她不能就这样一言不发地拍拍屁股走人,不负责任地给他们留下一堆遗憾和谜团,而原因仅仅是她没办法克服自己不成熟的情绪。

      十七整理了一下混乱的思维,简短地把前因后果告诉了他们,但刻意弱化了九门在中间对她的欺骗和利用,她得顾及吴邪的心情,她并不希望这种糟糕的事情对他产生过大的影响。

      “这就是全部,”十七平静地说,“以及解决它的最好方法。”

      “狗屁的最好方法,”吴邪拧着眉毛骂街,现在他终于彻底理解了提到十七时二叔口中所谓“特殊的存在”是什么意思,“适可而止”、“不要参与”,这些警告背后的含义就是要他远远看着,看着他们一步一步送他的朋友走向死路。

      “一定会有别的办法的,”吴邪咬牙切齿地说。

      经历过许多事情后筑起的理智成熟崩裂开来,恍惚间,十七好像又看见了几年前那个初出茅庐、万事不怕的愣头青,为了下一趟斗跟他三叔在公寓里争个没完。

      “找到另一个西王母的血裔、去找到彻底摧毁秘密的方法,或者及早把'它'的势力全部抹杀,消除威胁,”十七垂下眼睛,“这些我全部想过。”

      “但我们没有那么充足的时间,不足以完成上面任何一条。其次,我们不能要求另一个无辜的人代替我做出牺牲,而青铜门内的秘密只要存在一天,就会被某方势力所觊觎,抹杀掉'它',或许还会有别人。只有彻底把秘密封存才是根本的途径。”

      她把所有能想到的方法一一罗列,而后又亲口把它们的可能性一一否决。她越是这样平静地叙述,越是理智得像一个旁观者,反而越能让其他人清晰地感受到她是在如何拼命地压抑着与她的表现截然相反的悲伤。

      张起灵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无从反驳,因为那一字一句本就是残酷的现实,本就是最优解。也正因如此,那种堆积在胸口的悲伤才这样的真实而强烈。

      一只手适时地伸过来握住了他的,张起灵抬眼,看见的依旧是十七平静的侧脸,她直视着吴邪和胖子,说:“总之,我去是最好的选择,‘它’的余势未消,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们去解决,你们任何一个人留在外面对此都是助力,而我只会带来负担--我不觉得九门在对抗'它'时还能有额外的精力同时保护我和青铜门里的秘密。”

      胖子又捏扁了一个空啤酒罐,这是这段沉默里唯一的声响。四个人里边,胖子该算是最洒脱的那一个,以前吴邪说他那叫活得傻逼呵呵,他则反驳说这是通透。在沉默里浸了一阵儿,胖子最先回了神,把罐子往脚边一扔,大大咧咧一挥手,说别他娘的都愁云惨雾的,走走走,胖爷请你们吃正宗东北烧烤。

      十七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第一个从桌边站起身。

      随后吴邪和胖子各自把行李放进房间,一行人到了附近的一家烧烤店,各式各样的串儿摆了一桌子,空了的啤酒瓶全堆在脚边。

      吴邪有些喝多了,举着铁签儿嘟囔,说真够不讲究,饯行该去楼外楼。

      坐在隔壁桌的东北大哥听见,回过头来说兄弟可别这么讲,啤酒加烧烤,保他吃完不想走。

      吴邪乐了,笑得趴在了桌子上,眼眶里泪花闪闪,又摇摇晃晃地走过去找大哥干杯,脸上红得像涂了二斤胭脂。

      胖子坐在一边,抱着酒瓶子一个劲儿地看它的成分表,嚷嚷说这他娘的不对啊,今儿啤的怎么这么上头?

      蒜油爆香,孜然辣椒,耳边吵吵嚷嚷的酒令牛皮,十七被烧炭腾起的烟熏红了眼睛,想她在这儿住了大半年,第一次觉得想象中的烟火人间离她那么近。

      十七拿着酒瓶,凑过去和张起灵手边的碰了一下,含混不清地嘟囔,说这可真像她理想中的生活。

      她的低声呢喃转瞬就被周围的吵嚷裹走了,张起灵没听见,他只是看向她,恍恍惚惚地感觉一幕幕记忆全从脑海里跑了出来,在他眼前一跳而过,他惊讶地发现它们几乎贯穿了他这些年以来走过的岁月。原来他们已经拥有过这样多的回忆了吗?多到足以熨帖失魂症发作所遗留下的空白。

      折腾到夜晚十点钟,他们从烧烤店里走了出来,凉风毫不留情地吹散了氤氲在周围的热气,十七习惯性地把下半张脸藏进冲锋衣立起的领子里,感受到酒精融进血液里,腾起的暖意让她的大脑有些发晕。

      吴邪被胖子架在肩膀上,突然醉醺醺地转过脸来,说他还没来得及请她吃楼外楼的西湖醋鱼。

      “没事,”十七拍了拍他的手臂,晕晕乎乎地应他的话茬,说:“也许五年后,也许十年后,说不准我就找到方法出来了,到时候少不了找你蹭吃蹭喝。”

      吴邪还没来得及回应,就被加快脚步的胖子架走了,他们俩的背影在路灯下越来越小,把她和张起灵远远地落在了身后。

      十七冲他们挥了挥手,然后低下头,摇摇晃晃地一步一步踩过落在地上的枯枝落叶,专心致志听它们碎裂时发出的脆响。

      “这算是承诺吗?”旁边的张起灵突然发问。

      十七茫然地看向他,过了半晌,迟钝的大脑终于开始继续工作,她才意识到他的话是什么意思,紧接着就为自己刚才出口的醉话感到一阵后悔。她局促地别开了脸,摇头,呢喃道:“只是安慰。”

      她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音节,一股酸涩劲儿从鼻腔冲上来,眼泪险些滑下。她慌慌张张地想和他拉开距离,但张起灵没允许,他轻巧地一抓,就把她的手整个纳入了掌心,两个人的距离反而又被拉近了一点,肩膀蹭着肩膀,隔着衣物,她好像都能感受到他的体温。

      十七抬起头看他,撞进他的眼睛里,他就这样注视着她,他说:“我会接你回家。”

      十七愣了愣,突然想笑,想拍着他的肩膀说你看你也喝多了,我们明明早讨论过的,这根本没可能。但最终,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感觉眼窝酸胀得难受,她连忙转过脸,让视线顺着道路向前,落在及不到的地方。

      就像他们走不到尽头的一生。

      又沉默着走了一会,远远地已经能看到小旅店的灯光,十七默默放缓了脚步,突然没头没脑地说:“张起灵,我发现我一直不知道你的名字是什么。”

      “……”张起灵轻轻皱了眉,“我不记得了。”

      十七想了一会,笑了笑,说:“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你就是你,我总不会忘掉你。”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两个人就这样手牵着手,晃晃悠悠地朝那一点灯光走去,普通得像是任何一对从别的城市跑来旅游的小情侣。

      回到旅店门口时,十七突然停下了,她伸手掰过张起灵的肩膀,一双眼睛直直盯着他,格外认真地说:“张起灵,我有名字,我叫杨安。”

      “如果可以的话,”十七缓慢又坚定地给了他一个拥抱,声音压得很轻很轻:“不要忘记我。”

      张起灵听见了,他低下头,埋进她的颈窝里,头发扫过她的侧脸,十七觉得有点痒,但没有躲开,就这样任他抱着,听他低低地回应:“好。”

      “……”十七沉默了一会,从他的怀抱里退了出来,在自己忍不住想就此沉沦之前。

      小旅店这个点已经安静了下来,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上了楼,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门上的弹锁“咔哒”一声锁上,楼道里就再也没有了任何声息。

      月亮已经升至中天,云层稀薄。十七坐在床沿处,没有开灯,就着矿泉水送下两粒解酒药,等待它们在胃里溶化。

      闹闹哄哄的热烈结束了,她知道,再往后的路得自己一个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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