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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三十三章 ...

  •   十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来的。

      陨玉上的孔洞低矮逼仄,她进去的时候只能用爬的,一点一点往里探,耗时间也熬体力,这样独自包裹在浓稠的黑暗和极度的安静里,时间感和空间感变得模糊,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的意识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点点地从现实抽离。

      她只记得自己好像以回溯的方式,倒退着重新走了一遍自己的人生,包括被刻意抹去记忆的幼年,包括无意中遗忘的点滴,连某一时刻受伤的痛感都无比清晰和真实,以至于在她睁开眼睛看见吴邪的时候,还恍恍惚惚地觉得陌生。

      就像磁盘把回忆重新读取了一遍,庞杂、纷繁,激得她头脑嗡鸣,耳朵里全是血液叩击鼓膜的声音,她听不清吴邪说了什么,整个人像电脑蓝屏死机了一样,没有办法做出回应,连动动手指都艰难无比。

      十七只是看着,只能看着,不管吴邪是一脸激动地摇晃她的肩膀,还是双唇张张合合地说话,她都是那么面无表情地看着,眼睛里没有一点神采。

      吴邪的脸色在她极端呆滞的神情里一点点苍白下去,胖子看不过眼,叹了一口气过来拉他:“行了天真,跟小哥一样的。”

      他话音落下的那个瞬间,十七的眼睛好像动了一下,不过吴邪没有看到,他两只手扶在她的肩膀上,头慢慢地垂了下去,心口堵着,一只脚像是踩在了崩溃的边缘。

      空气安静了良久,直到吴邪感觉一只手搭上了他的手背,冰得他一个激灵,他猛地抬起头盯住十七的脸。

      十七张了张嘴,像一个刚刚痊愈的哑了很久的人一样,一句话说得无比费力:“吴、邪……哑巴……在哪?”

      她从齿缝里挤出的音节实在是粗哑难辨,太模糊,吴邪压根儿没明白她后半句,只勉强听清里边有他的名字,一双眼睛里顿时涌出了喜悦,回头喊胖子:“胖子!你过来看,十七她没事!她--”

      “吴邪……我……”

      十七又叫他,吐字比刚才清楚了一些,但是后半截话却好像卡在了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来。

      吴邪紧张地盯住她,“怎么了?十七?你想说什么?”

      “我……”

      十七张嘴试了几次,还是徒劳,那个音节对她而言好像无比陌生,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应该怎样表达,于是她只好用手指点了点吴邪的手背,又抬起头来看他,希望他能明白她的意思。

      但吴邪显然没懂,脸上还是一片茫然,“什么?”

      旁边的胖子看了一会,恍然大悟,一把拍掉吴邪卡在她肩膀上的手,“十七妹子是说她疼!”

      吴邪连忙把手收回来,和胖子一起扶着她坐下,当他们小心地把她身上那件几乎报废的外套掀开的时候,才看见十七右肩缠着的厚厚绷带上又渗出一层新鲜的红色来,颜料一样覆盖在先前已经干涸的血迹上。

      全是斑斑点点深浅不一的红,不知道伤口经历了几次裂开又愈合的循环折磨,才能把这么厚的绷带浸透到几乎看不见本来的颜色。

      胖子看得咋舌,把抱怨吴邪下手没个轻重的话咽了回去,扭头说:“天真同志咱们回去以后可得给十七妹子来几斤猪肝补补血。”

      吴邪一下子想起来最开始在尸洞的时候,也乐了,把装绷带和药品的背包递给胖子,边笑着骂他跟自个儿三叔一样蔫儿坏,拿猪肝打发人家,边一圈一圈地给十七拆绷带。

      绷带下的伤口实在惨不忍睹,比哑巴肩膀上的更惨烈,活生生被大蛇拖行了一路不是闹着玩的,牙齿刺进去的口子全部豁开了,血洞连着血洞,看着都要瘆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胖子蹲着替她换药,药物接触到伤口,十七浑身一颤,一把抓住胖子的手,抖着嘴唇艰难地吐出了一个单音节:“疼。”

      苍白着脸,面无表情地说着最脆弱的话。

      说不上是惊讶是骇然还是心酸,两个人都愣了几秒钟,直到吴邪扯过背包从里边翻出支止痛针给十七打上,胖子才顺利地把换药大业完成。

      十七摸了摸肩膀上重新缠上的绷带,拉着胖子又问:“……哑巴……呢?”

      胖子转着脑袋在黑暗里找了一圈,指了指一个角落,说:“妹子你千万要有心理准备,小哥他受了刺激,对外界的一切都没有反应了。”

      十七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他的话,眼神只顾黏着那个缩在黑暗里的影子,慢慢起身走了过去,蹲在他面前。

      哑巴还是吴邪刚发现他时的那个样子,眼睛没有焦距,整个人缩在毯子下面,浑身发抖,嘴巴里无意识地念叨个不停。

      十七觉得眼窝有些酸胀。

      她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她眼里的、包括许多人眼里的哑巴张都是一个冷静而强大的存在,无论多么凶险的环境,只要他在就能够产生令人安心的力量。

      十七想起小时候在张家,他们这批孩子第一次放野,那个时候她虽然还是个时常打不赢架的小丫头,但地底下的功夫却不算差,对付起斗里的机关来也算是有模有样--

      除了奇门遁甲。

      那次其实很凶险,错误的判断导致她误闯了惊门,惊门属凶,里边的机关简直诡异透了,她好不容易从里边出来之后,整个人都变得有些神志不清,像撞了邪,如果哑巴没有及时找到她,她一定会困死在那里。

      在这样一段模糊而错乱的回忆里,唯一清晰的是哑巴的安抚,她永远记得他手掌的温度。

      十七轻轻地、试探性地覆上他的手背,皮肤与皮肤相触的一瞬间,哑巴猛地颤了一下,拉着毯子的手松了松,但整个人还是发抖,还是呓语不断。

      胸腔里酸得发疼,十七突然极度迫切地想抚平他的不安和颤抖,哪怕只是一点点,她觉得自己如果不做些什么,她可能会被坠在心里的酸楚压死。十七慢慢换了个跪坐的姿势,直起腰的时候,刚刚好能让他靠进她的怀里。

      哑巴紧紧攥着的手这个时候才终于松开了,不再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抓着那条毯子不放,他有些僵硬、但还算顺从地靠着她,身体仍旧有些轻微的颤抖,一米八的大个子缩成一团,让十七突然产生了一种自己能轻易把他整个人都圈在怀里保护起来的错觉。

      胖子看了他们一会,随后把镇定剂收好放回背包里,说:“十七妹子真是比什么药都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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