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芦花[剑三]》楼望秋

5、第四章旧盅新酒，断肠人又待谁归（四）

　　陆明月太了解唐芦了，或许比唐芦自己都还要了解。因此他也知道，按照唐芦的性子，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上次让他吃了大亏的红衣教。

　　这次的任务不是简简单单拿到某样东西就行，他们要解决掉一个人，在枫华谷秘密结社的红衣首领——白溪。

　　此人性别成谜，相貌未知，可以说除了一个名字，他们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甚至连这个名字都可能是假的。所幸雇主下的单子时限足够宽裕，他们有充足的时间准备。

　　两人先是到宿鸣的小医馆转了一圈，拿走刚配好的药物。

　　唐芦接受了陆明月的存在，可是宿鸣还不知道，这一个月他一直以为那个阳光开朗的少年已经死了，哪成想居然就这么重现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怎么了宿鸣，我哪里不对吗？”差距到大夫的视线，陆明月有点不自在。

　　其实本来也不太自在，他不喜欢这里的中药味道，何况除了中药味，还有浓浓的油墨气，他鼻子很灵，也比常人更为敏感。

　　“你没事？！”宿鸣拿着药出来，看待毫发无损的陆明月吃了一惊，这人还真是命够大的呀。

　　是关心啊，说起来，这个小大夫对陆明月一直不错，平时寻医问药都是来这里。他腼腆一笑：“没事，也是好运，让一个外出采药的万花小大夫救下了。一直被按着修养身体，前些天才回来。”

　　“回来了也不跟我们说一声，害我们多担心那么些时日。”宿鸣跟他打趣，顺便将瓶装的药剂分给两人，“一人一瓶，大约能抵上一天的时间，把握时机。”

　　“我晓得的。”唐芦结果小瓶，收到腰间锦囊里，喊了声陆明月就要出门。

　　宿鸣其实还想问问关于那个万花小大夫的事情，会调配红衣秘药解药的人不多，也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接触那种药剂，难得有人研究，他其实很像同那人交流交流，互相改进。

　　陆明月读懂了他的意思，拉了拉唐芦的衣袖，示意他先去，自己再在这里呆会儿。

　　唐芦也无所谓，反正这趟出来只是取些必要的情报，帮会后门就在旁边，不差这一会儿，干脆一个人先走了。

　　“陆明月，你真是陆明月？”宿鸣看那道影子走远了，盯着眼前人左看看右看看，试图找些什么。

　　“如假包换。我知道你是担心，那个万花小大夫医术极好，不如我同你讲讲？”陆明月非常熟稔地搬来两个小凳子坐在医馆后院。宿鸣见他这么不客气，也放下心来，一边串蜈蚣，一边听他讲那个万花小大夫。

　　他打听得细致，把人家小大夫姓是名谁、家住哪里、家里几口人、地里几亩地全问了个遍。陆明月哪知道那么多呀，他只知道人家姓颜，万花杏林门下，目前似乎暂住在扬州城里。

　　“哪座楼？”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走之前他也收拾东西要走，我问他上哪儿，他只说来扬州城，甚至都不愿意同我一道儿，也是个怪人。”陆明月眨眨眼，真诚地回答。

　　宿鸣的心情显而易见地低落下去。

　　无他，只是陆明月的描述像极了他的亲弟弟。他们一块儿长大，同是官家少爷。只不过家道中落，不得已自谋生路，一个拜在万花，一个投身长歌。万花与世隔绝，长歌门也经历过几年的蛰伏，一来二去，竟然失去了联系。

　　他是真得想念这个弟弟。

　　前阵子他去万花寻过人，杏林孙先生却说这位弟子早就离谷，只身往江湖去了，有消息却很少提及住处，似乎在四海漂泊。

　　说着还拿了他这些年寄的信出来，都是寄给谷中亲友的，他们也不避讳。

　　信里最多的还是这几年的经历见识，偶尔有标注地点的基本是遇到棘手的病人，送信往师门寻求解救之法。宿鸣按照时间顺序把几封位置清楚的信抽出来带走，按照上面的描述一个个地方去找，总是慢上一步。

　　只是他与万花谷那边的联系未曾中断，知道弟弟平安，宿鸣也安下心来随缘了。

　　这次听到陆明月说起，心中隐约升起一丝预感，恐怕那位好心的万花小大夫就是自己的弟弟了，这才慌忙拦下详细询问。

　　“你既然关心他，为何不直接寄信去找他？在这里想东想西就是为难自己。”陆明月不太明白宿鸣的心理，有什么问题是面对面交流解决不了的？

　　宿鸣放下手里的蜈蚣，拿旁边的湿布擦了擦手：“你不明白，当初我们之所以分开，正是出于道不同。我二人幼时失恃，少年失怙，那么久的日子都是相互扶持，从未闹过那么大的不愉快。他同我赌气入的万花，既然是赌气，也是故意不愿见我。”

　　说着还感叹起来：“也是我那时年轻冲动，现在想想，有缘成为手足已是不易，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唉！”

　　“宿鸣，你其实也不太想见他吧。”

　　“如何说？”

　　“你若想见，借助唐门的关系网谁的行踪查不到？你对唐清有救命之恩，他一定愿意帮你。”唐清，便是唐门在这处暗桩的主事。

　　“倘若那么简单就好了，我弟弟喜好往孤僻的地方钻，越是穷山恶水，按他的话说，医者的用处越大。他离谷是为了救治苍生，许多地方就连唐门的探子都摸不到边界，遑论找人。”言罢，又叹了口气。

　　对，当时他与唐芦逃亡的道路，也是位置偏僻，人烟罕至。

　　如此说来，当真是个令人钦佩的好大夫。

　　“辛苦宿兄了。这次机会，你好好把握。”还能说什么？陆明月插手不了人家哥儿俩的事情，只能客气客气安慰眼前这个兄长。

　　“不说了，多谢你的消息。也不留你了，再侃下去，唐芦怕是要等着急了。”宿鸣挥挥手权当撵客儿。

　　“告辞。”

　　医馆后院和帮会仅有一墙之隔，陆明月干脆窜上墙头，翻了过去。

　　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屋顶上跑去偏厅。

　　其他人也没料到陆明月居然还能活着回来，之间那人全须全尾地从屋顶上窜下来，奔着唐芦的方向跑，还以为是自己大白天见了鬼。

　　“他居然活着！啊，我的钱，我的金子，臭小子给钱，我赌赢了！”抱琴的小姐姐兴奋地把旁边嗑瓜子儿的小哥哥打哭了。

　　“别打别打！我给钱！”那小哥不情不愿从怀里掏出几张票子，“这人什么命格居然这么硬，居然到现在都没被那个姓唐的克死。”

　　琴姐姐点着钱提醒被打得腰酸背痛的小哥：“你说话小心点，巴蜀唐门姓唐的可不少。”

　　“是是是，知道了。”

　　唐芦自然也听到了这些闲言风语，有人的地方总有些不由人辩解的闲话儿，他习惯了的。

　　两人坐在偏厅，辛大厨那里有新鲜饭食可以打包也可以堂吃，他们要了两份果盘、两份肘子和两份蒸鱼，吃一份打包一份，晚上这顿也不操心了。

　　唐芦看着对方安静啃鱼吐刺，愈发觉得这家伙和他养的猫越来越像了。

　　这想法只是在他心头一掠而过，紧接着就是错愕与慌张：他什么时候这么在乎眼前人了？

　　“芦芦怎么不吃？”陆明月看爱人一口没动，表情有些复杂，然后把面前这一小盘蒸鱼剔了刺，推到他跟前，“辛大厨的鱼做得很好吃。”

　　唐芦确实不喜欢吃鱼，不是因为讨厌味道，而是嫌弃挑刺太麻烦，所以从前一直不吃，直到身边有了陆明月。

　　说起来，以前也没见他小情绪这么多呀？

　　“明月，你该不会是舍不得把鱼给我吧？”看着对方一双金红眼瞳死死扒在蒸鱼上，唐芦疑惑地问出来。

　　“辛大厨的蒸鱼做得很好吃。”陆明月无意识地重复刚才的话，眼珠子一瞬不瞬。

　　这可真是有意思了，唐芦见他这么舍不得，又把鱼推了回去，抓起旁边的酱肘子：“哈哈哈，不舍得你就吃吧，相比之下我还是更喜欢酱肘，辛大厨的肘子也做得好。”

　　陆明月一双猫儿眼看他确实对蒸鱼没太大兴趣，也就不再推诿，低头继续扒饭。

　　“等会儿你打包一份儿吧，路过明教据点给你师兄，我记得你家小灰猫似乎也很喜欢这道蒸鱼。”

　　“……好。”

　　再无话。

　　有些东西不能在外面说，帮会里面也不行。帮里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非要下死手对付枫华谷残留的红衣教众，红衣内部也不是不清楚有人想对他们动刀子。唐芦他们的任务难度本来就够高了，总要提防隔墙有耳，以免不小心升级成噩梦关卡。

　　两人吃饱喝足，带着打包好的饭食往外走，越走，景色越荒凉。确定没有被人跟踪，两人才放下心蹲在树上交流起情报来。

　　什么？为什么要蹲在树上？

　　这个唐芦也不清楚呀，谁知道陆明月什么怪毛病一路上都在树梢间辗转腾挪，其走位风/骚、姿态妖娆，一般人比不上！

　　“现在来说说吧，关于那个白溪。咱帮里的消息说那人似乎是由牡丹亲自接引入教，初来乍到地位就极高，偏又功夫不俗，力压不少同侪。”

　　“我这边消息也差不多。你知道我们明教和红衣有些渊源，对她们的动态也更为了解。如果是荻花宫的白溪，师姐那里倒是给过我一份资料……”说着，将别在腰间的信封拿了出来。

　　“……师姐说，那红衣残党使的还是当初药物洗脑的旧法子，为了获取足够的试验品，白溪有时候会亲自易容前往青楼接客，将客人约出来下毒手。只不过她擅长易容，我们到现在不知道白溪究竟是哪座楼里的头牌。”

　　“这么确定是头牌？”唐芦狐疑。

　　“确定，那白溪生性傲慢，平白叫其他什么人压上一头，肯定是不愿意的。不过除了白溪，不清楚其他红衣残党有没有安派进去的。”

　　唐芦接过信，拆开一看惊得整个人都褪色了，满满一张纸，上面全是乱七八糟的鬼画符：“这，这是什么东西？”

　　就这么一篇儿童画，陆明月居然看得懂上面写得东西？

　　看到爱人这样震惊，陆明月一时有些得瑟：“呵，我师姐说了，把我们波斯语和中原字儿结合在一起才是真正的密信，除了我们内部的人，谁也看不明白！”

　　唐芦：幸好幸好，我差点还以为自己这些天的字儿白学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