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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旧盅新酒,断肠人又待谁归(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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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这几天去明教那边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双刀带回来。”陆明月回来得匆忙,许多东西都丢在万花大夫那里了,他要去拿回来。
尤其是那对儿双刀。
唐芦点点头,没再理会。
陆明月行动力很强,说是“这几天”实际上吃完饭就出门了,唐芦想:莫不是想明天继续搭伴儿?
他是真服了这人的胆子大,都被他狠狠坑了那么一回,居然还敢继续跟他做搭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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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门的陆明月一边走一边思考哲学。为了缓和唐芦的敌意,他说了一些话。不,他其实不知道是谁说了那些话。
陆明月看着那一对儿双刀,蹲在小山坡上默默想着。他把双刀从尸体上拿下来,拐了个弯儿去了明教总坛。
陆明月温柔,是教里难得的乖猫猫,上面的师兄师姐都很宠他。
见到他来,都很开心。
“哎呀,是明月,怎么这么久没过来呀,师姐都想死你了!”说话的是总坛派到中原来的师姐,名叫依莎,是个极有实力,又出名护短的女孩子。
中原和明教由于从前的事情关系一直不太好,在这种关头,依莎敢过来,本身就很有胆量。
她是个经历过那场浩劫之后的孩子,纵使那时候的依莎还小,枫华谷的漫天血色和东归途上种种磨难,不可避免地给她留下深刻阴影。
自那之后她便舍不得看到任何一位同门的故去,作为教主直属弟子,将明尊琉璃体修到极致。
让她看到这些事,不知道有多刺/激她。但是身在中原,陆明月找不到别人帮忙,他想将一具明教弟子的尸首送回漠海,只能拜托依莎。
“师姐,可否将他送回门派?”陆明月背着一具尸体,不悲不喜地问。
依莎面带凄色,跪坐在地,一遍遍诵读着《大光明录》,期望能够将逝者的灵魂渡往明尊身边。陆明月没有阻止她,但也没有说出这其实没有任何用处。
诵读再多遍,也没有用。
依莎是真得见不得任何同门的离去,诵读完毕,她一边揭开这位年轻师弟的兜帽,一边问“是谁”。
陆明月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不需要他的回答。
看到兜帽下的那张脸,依莎吓得双手一哆嗦,苍白着面颊死死盯住陆明月:“为什么?”
“劳师姐送往明教。”
“为什么?”
“劳师姐送他回家。”
“……”
依莎无法相信,自从来到中原后,她一直关心的小师弟,居然毫无波澜地离开了。
她听说过这位师弟的情况,是听圣女姐姐说的。那个孩子似乎是被路过明教的商队刻意抛下的,圣女姐姐发现他时,不过两三岁,比自己小好多。本来应该乖乖呆在襁褓里,被家人放在心尖尖儿上宠着的小家伙,被发现时正在沙子里滚爬,根本不知道自己对于周围的野狼沙狐来说是多么大的诱惑。
听说他差一点就被狼群撕碎了,也是命大。
圣女姐姐说这都是明尊的安排。
于是圣女姐姐将他带了回来,聆听明尊的旨意赐予了他姓名,从此不论过往,只是明教的孩子。甚至连中原名字里,都藏着一轮圣墓山的月光。
依莎心里,一直把他当做弟弟疼爱。
听说他成年后也来了中原,自然欣喜,处处照抚,事无巨细,谁能想到居然会这样。
所谓命运嘛?
“那你……”
“师姐不必担心,我会去复仇的。”他会出现在这里,正是要了却这段孽缘。
“我提醒过他,枫华谷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唐门有多狡诈,我提醒过他的。”依莎不是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只是忍不住为同门哭泣。
她愿意为所有年轻逝去的生命哭泣。
“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就来找我吧。我会尽我所能。”依莎闭上眼睛,不再抱着师弟的尸首,“我会带他回去的。”
“多谢师姐。这对儿双刀我先带走了,劳烦师姐等等我。”
“嗯。”
——
陆明月消失了整整一天,本来唐芦计划修养好就继续接单的,这下也不得不为了他继续拖延。明教据点也不远呐,莫不是出什么事情耽搁了?
唐芦自己乱七八糟过了一天,躺在床上抱着被子,心里不由得有些埋怨:说好了跟我在一起,这才多久就自己没了影子。
“芦芦可是想我了?”
轻飘飘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熟悉的缱绻语调,是陆明月。
念及他也是重伤初愈,唐芦控制住自己下意识想要丢飞镖的手,只将头埋在被子里,并不理他。
“我师姐在据点,她一向照顾我,又热情,便顺手替她解决些麻烦,耽搁时间了。芦芦不理我,是怨我,还是想我?”黑灯瞎火的,陆明月将手搭在唐芦小腹上,用鼻尖蹭着对方后颈。
蹭得唐芦浑身发软,他也不计较了。回过身坐到陆明月身上,抢走这只大猫咪的主动权:“要来一次么?”
“不想一次。”陆明月似乎不太喜欢被压制在窄小空间里,使了点力气反身又将爱人压了回去,“不能玩到开心点嘛?”
“随你吧。”他也不是不喜欢。
得到准许,陆明月自然就大胆起来。
他像只猫咪一样,叼着对方的喉咙一阵啃咬。
“嗯……重一点。”唐芦感受着对方粗砺的舌头从脖颈一路下滑,一双猫爪子极不安分地在他背后摸索。他背后的伤口结了痂,本来就有些痒,那双手还刻意放得又轻又缓,叫唐芦受不住。
陆明月并没有在意对方口是心非的请求,只按照自己的步调挑弄着。
“陆明月爱着唐芦。”
“哈……”
哪怕意乱情迷,唐芦也是能听清陆明月的每一句话,只是他不想回应。
什么都不想回应。
他疑心重,嗜好怪异,从来都不适合陆明月这样温情的人,只有血液溅出的那一瞬间才能让他感到温暖和鲜活。
所以及时行乐而已,不好嘛?
没有得到爱人的回馈,陆明月似乎心情不太好,下手如他所愿重了些,几乎让他无法忍耐,以至于最后兴奋到昏过去。
说着怀疑和不相信,还不是依然在他面前毫无防备。
他明明不是他心里想着的那种人,为什么偏要去装做那般模样?
陆明月承担起自己的职责,打来热水替爱人清理一番,将中途醒过来却犯着困的爱人抱回收拾干净的床铺上,揉着对方的头皮等待他入睡。
唐芦很喜欢陆明月这套按/摩的手法,每次结束后,为了让他尽快恢复,陆明月都会帮他做做按/摩。他的指法时重时轻,恰恰好能满足唐芦的需要,很多次,他就趴在那里,被人揉着揉着就睡过去了。
唐芦曾经提醒过自己很多次,作为刺客,要时时保持警惕。
可能他的意识其实早就接纳了这个人吧,这只温柔的猫咪,在他身边总让他莫名其妙想要偷懒,想要好好休息。
真怠惰!
今天的唐芦也在暗搓搓鄙夷自己的怠惰中,渐渐陷入梦境。
不过,梦得并不舒服。
陆明月感觉唐芦呼吸平缓起来,在他耳边喵了两声,见爱人并没有醒来,便停下了手,帮他盖好被子,免得感冒。
然后他盘膝坐直了身体,似乎是在打坐,口中念着晦涩难懂的语言。
唐芦不喜欢这个梦境,到处是不详的暗示。
或许是梦,他见到了许多物件,却一件都辨认不出,直到抬起头,空中本该是明月的地方挂上一直圆滚滚的眼球,像煮熟的鱼眼,朦胧空洞。
但是他感觉,那只眼在注视他。
这感觉太压抑。
然后有一只灰猫,舔舔爪子一摇一摆地从他眼前走过,像极了陆明月那只。
梦中的唐芦跟了过去,跟丢了。
绕过一圈,又回到原来的位置。
只是天空中那只让他不适的眼球已经不见了。
有人问了他什么,他张嘴,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开开合合。
唐芦看到了梦中的自己似乎被激怒了,从后腰掏出千机弩,一个个机关不要钱似的往外甩,直到把这破地方变成彻彻底底的残垣断壁。
他看见那个自己在嘶吼,毫无声音的嘶吼。
真奇怪,这个梦里安安静静。
像是一个人的哑剧。
如果主角不是自己,唐芦或许还会觉得有趣。
现在他只觉得痛苦,那个人的情绪毫不保留的全数传到他身上。这让他惊惧,无力。似乎梦境中的自己只不过是脆弱的意识,全无反抗之力。
那个自己可以取出千机匣疯狂发泄,而这里的自己连嘶吼都做不到。
“芦芦?醒醒,怎么了?”有人在叫他,熟悉的声音。
把意识从梦境中抽离很困难,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以为醒不过来,所以睁开双眼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容,让他有种虚幻的感觉。
“明月?”
“怎么了,你一直在说梦话,还在不停冒冷汗,可是魇住了?”
他在说什么?
自己就连第一次杀人的晚上都不曾做噩梦冒冷汗,他怎么可能会被梦魇住!
“不,没什么,现在几时了?”唐芦按按太阳穴,将脑海中那股恶心感驱逐出去,看到窗外光亮,忍不住问道。
“寅时。”话音刚落,门外打更的老头扯着破锣嗓子敲着小锣喊起来。
陆明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现在是卯时了。”
唐芦一阵恍惚,心中感叹梦里的时间过得真快。便赶忙爬起来穿衣打理,这时就要再次夸耀一番陆明月独家按/摩手法了,他现在身上无半点不适,除了那个诡异的梦境带给他的不真实感。
他走到院子里,深呼吸一口,正好陆明月收拾好,背着双刀,手里拿着两个弩:“你要用哪个,新的还是原来的?”
“原来的,顺手。”唐芦把接下来的单子从怀里掏出来,递给陆明月。他识字,用不着唐芦费口舌解释,他相信以陆明月的脑子,判断任务难易度还是轻而易举的。
“荻花宫……你们非要跟红衣过不去?”陆明月有点担心,他们上次才刚吃过亏。
“宿鸣配了药,这次没有那么容易中计了,一会儿我们先去拿。”唐芦是不死心,上次吃过的亏他总想找机会报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