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是故乡明》枯眠

4、水库

　　“说什么话呢，老头子，跟着你这辈子，值了，我以前老和你抱怨，我怎么就嫁给你了，你还挺不耐烦听的，咱们有多久没这样好好说话了，咱俩这一辈子啊，挺少这样的，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想和你说说情话，一块好好呆一会，你老说我肉麻，酸，没想到，到了最后这会，才跟你有时间在这儿说说话。”
　　“老婆子，下辈子，我还去找你提亲，等喝了孟婆汤，投胎，我就去找你，下辈子我陪你讲一辈子情话。这辈子，是我对不起你了。”
　　“唔，你和爷爷好幸福，那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水没过了脚跟，膝盖，很快就没到了肩膀 ，我和你爷爷啊，就在水里泡着，本来以为我和你爷爷就这么也要被洪水吞没了，水已经淹到了我和你爷爷的脖子，连喘气都喘不上来，结果没想到上面丢下来了条麻绳。”
　　“‘快抓住上来。’我和你爷爷听到不知道哪里来的声音，往上一看，是老张头和几个邻居在上面叫，你爷爷连忙抓住绳子，就那样，你爷爷抓着绳子，我抓着你爷爷，后来啊，我和你爷爷才算是得救，感情呐，在鬼门关转了一圈，才知道有你爷爷是多幸福的事儿。”
　　“呼，总算没事了，你和爷爷可算是得救了。”我长吁了口气。
　　“嗯，我和你爷爷得救后，我打摆子，坐在高地上，看着你爷爷，他躺在地上，喘着大气，满是茧子的手里，全是血迹和勒痕。血肉模糊的。我就那样看着你爷爷，抱着你爷爷，让他躺在我怀里，活了大半辈子，一直为各种各样的事，为生活奔波操劳，还第一次有这么惬意的时间和你爷爷呆着呢。”
　　“哎，我什么时候才能遇到自己喜欢的人。”我耷拉着脑袋。
　　“呵呵，乖孙子，你才多大啊，以后肯定会遇到的，你也会遇到和你一起一辈子的那个女孩儿。”奶奶摸了摸我的头，语重心长的对我说。
　　“嗯，会的，我一定会像爷爷一样去保护她，绝不让她受一点伤害。”我拍了拍胸口，我保证。
　　“后来你爷爷总算是缓了过来，我看了看周围，零零散散的坐着几个人，老张头在一旁抽着旱烟，吧嗒吧嗒的，一言不发。你爷爷绷着脸，朝老张头走了过去，‘老张头，你儿子呢，你老糊涂你儿子干嘛的，四天搬走，第三天怎么洪水来了，你救了我，我是应该谢你，可因为你儿子，咱钢珠街多少人呐，多热闹的街，就这么没了，咱钢珠街人山人海，就剩这么多人，你年轻那会儿地主老财压榨压榨还不行，现在又和你儿子害了咱们钢珠街，害死咱们街这么多人，你和你儿子到底存的什么心思。害了这么多人。’你爷爷啊，越说越激动，脸憋的通红，他这么一讲，周围人全都围了上来，纷纷开始指责老张头，天还在下暴雨，水位慢慢开始涨了上来，一堆人，围着老张头说来也奇怪，平时谁欠他一分钱，也要讨回来，这次却出奇的平静，一言不发的，就坐着抽着旱烟。”
　　“许久，老张头猛咂了一口旱烟，接着吐出来，烟雾顺着空气慢慢往高空飘去，再也看不见，老张头开口了‘我儿子已经为你们争取了那么久时间，他被洪水吞没在了拦水坝上，还有十几个健壮年轻的小伙，你们都在睡觉，收拾东西的时候他和那些个年轻小子在给你们拼命的争取时间，你们说啊，骂啊，你们骂完，说完了没，说完都他妈的给我滚蛋，别他妈来烦我。’那老张头说罢，把旱烟袋摔在了地上，四周都安静了下来，天也逐渐黑了下来，我看着面前的这个老头，头发都白完了，呆呆的坐着，哎，年轻那会，这老头可凶着嘞，那天来咱家收租子，你爷爷没钱，被那老张头恶狠狠的打了一顿，后来解放，这老张头把自己家产都散了，又自己白手起家，要说他孩子也争气，摸爬滚打的到了乡长的位置，现在，人呐，活着，挺累的。”
　　“很长一会没人说话，天也黑了下来。‘都散了吧。’老张头胡子花白，看着地面，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周围的人慢慢开始拿着东西，步履蹒跚的向四周走去，谁也不知道可以去哪，就那么茫然的走着。”
　　“‘哒，哒，噗通……’我没注意哪里传来的声音，扭头一看，你爷爷在周围捡的一块块石头，然后堆砌在高地旁边，我让你爷爷走，你爷爷还是一直在那里捡石块，好像着了魔一样，腿都在发抖，我叫着他也不听。”
　　“啊？奶奶，我爷爷他在捡石块干嘛，你们为什么还不走，天还在下雨，你们不走一会水就要上来了。”我挺疑惑的吧，就问奶奶。
　　“是啊，我也是这样和你爷爷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