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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待翻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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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家父子商议之后,便一同前往幕府,亲自登门去道歉。
幕府家丁将二人引至客堂中,那板壁墙上悬挂着的‘养德堂’三个字十分显眼,中间是一幅山水画,两旁的楹联、画屏整齐对称,加上疏朗有致的家具陈设,给人以严整静穆之感。供桌上摆放着花瓶、古董,皆为珍品。
不多时,幕老爷从客堂一侧的回廊走进来,他客客气气的命人上了茶,招呼他们坐下说话。
几句寒暄之后,余曦固然心虚,却仍是鼓着勇气跪拜在幕老爷面前。
幕老爷一愣,命余曦起身,余曦却没有换姿势,硬着头皮切入了正题。
果不其然,在得知余府三小姐离家出走的消息之后,幕老爷再也坐不住了,他勃然大怒,从太师椅上跳起来,全然不顾自已的形象,更不用说会把坐在一旁的余挺放在眼里。
幕老爷难以自制的说了一连串难听的话,余挺脸上有些挂不住了,红一阵黑一阵,对方的每一句话都刺得他心里一下一下的不舒服,然而他自知余家理亏,只得默不作声,任由对方一股脑的发作。
余曦作为这桩婚事的媒人,又是女方的兄长至亲,自是难辞其咎,心中虽嗔怪余鸿影,此刻却只能把一切过错揽在自已身上,他毕恭毕敬的跪在地上,说尽好话,赔尽不是,却仍无法得到对方的丝毫理解与原谅。
幕老爷先是劈头盖脸的数落余曦,说他办事不力,说他没有看管好自已的妹妹,说他坑害了幕承安,最严重的当属那句‘让幕家折损了颜面’。
这个结果自然不是余曦想要看到的,他心里也是满腹委屈。对于一个坏的结果来说,所有的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但见幕老爷义愤填膺,他只得默默听着。
幕老爷见余曦像块木头一般不动声色,顿觉失味,索性把情绪转移到余鸿影身上,开始了另一轮的宣泄。
他骂余鸿影没有大家闺秀的体面与担当,他骂余鸿影任性妄为,无法无天,他骂余鸿影自私骄纵,根本配不上他的儿子幕承安,最刺耳的便是那句‘这样的儿媳,不要也罢’。
余挺早已如坐针毡,此刻实在听不下去了,他站起身,虽然心中极为不悦,却不得不碍着面子努力佯装出一丝笑容,他对幕老爷弯腰拱手道:“亲家,您先消消气,咱们有话好好说。”
幕老爷转头望向余挺,情绪不可避免的转移到对方身上,他压抑着心中的怒火,言辞却十分犀利,“别再叫我亲家,我幕峥高攀不起!”
“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余挺用袖口擦拭着额角上的汗珠,“实在是对不住!哎,女不教,父之过,千错万错都是老夫的错!待小女回来,我定携她前来向您请罪。”
“不必了!”幕老爷摆了摆手,“贵府千金我们高攀不起,这婚约就一笔勾销了吧,从今往后,我们幕余两家恩断义绝,不必往来!”
“此话严重了,亲家……”
不等余挺说话,幕老爷闭上眼深深呼出一口气,向管家吩咐道:“送客!”
对方下了逐客令,余曦站起身与父亲对视一眼,两相沉默。二人正欲离开,一个声音忽然出现。
“父亲!这桩婚事您不能取消!”
幕承安说着从回廊处疾步走来,他朝余家父子望了一望,然后噗通一声跪在幕老爷面前,“父亲,你们刚才说的话孩儿都听到了。”
幕老爷朝儿子瞪了一眼,心中狠铁不成钢,“既然都听到了,难道你对她还不死心?”
余家父子在一旁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得默默看着幕家父子对话,心中好不尴尬。
“那余三姑娘……”幕老爷本想说那余三姑娘的做派实在有失体统,但见余家父子脸上的窘态,便收住了后面的话。
幕承安到是猜透了父亲的意思,遂解释道:“小影不是不懂分寸之人,她只是失忆了,我绝不能放弃她。”
“承安!”幕老爷审视着自已的儿子,不解的问:“以你的条件,想要找什么样的姑娘找不到?”
“爹,”幕承安望着父亲,眼中是一片恳切与执着,“在我心里,没有哪个女子能比小影更好了!这件事您就让孩儿自已处理吧!”
“什么?让你自已处理?简直是笑话!”幕老爷冷哼一声,本已有几分软下来的心瞬间又硬了起来。
谁的过错谁来承担,这样的事幕峥十分拎得清楚,幕家几代从商,这不吃亏的性格却一点也没传承给眼前的逆子。哎!幕老爷在心里无奈的叹了一叹,这孩子实在是太软弱了!生意经一点都没学会,这情痴到是学得淋漓尽致。
每个人都有自已的软肋,幕承安便是幕老爷的软肋。
幕家七个孩子中,幕承安是最小的一位,上面一个大哥,中间五个姐姐。幕家原本不指望他出类拔萃,只娇生惯养着就好,所以幕承安从小活得既安逸又随性。两年前他的大哥染了恶疾,从此一病卧床不起,五个姐姐又相继出嫁,于是幕老爷才把心思全部放到了幕承安的身上。
此时,站在一旁的余曦心里已然有数。任他幕家富可敌国,任他幕峥趾高气昂,只要对准他的软肋,便不是牢不可破。
“世伯,”余曦定了定神,上前一步对幕老爷说道:“看在承安对我家三妹一片深情的份上,我恳请您再给一些时间,当然,这件事说到底是晚辈办事不力,绝不能让承安受累,理当由我去将我三妹找回,规劝她与承安完婚。”
见幕老爷没有说话,余曦继续说道:“说到底,这都是一场误会,我家三妹一向知书达理,善良贤淑,之所以发生这样的事,是因为她失忆了,但失忆本身也不是她的错。对了,失忆的事,其实承安也是知道的,我们并未有所隐瞒,承安,你说是吧?”
“嗯,是的,”幕承安仍旧跪着,两条腿却向幕老爷的方向挪了挪,“爹,小影只是暂时不记得我了,您就原谅她吧,您就再给孩儿一次机会吧!”
“不行!”幕老爷嘴上这样说,皱着的一张脸却看似舒展了些。
余曦将幕老爷的表情看在眼里,立即上前一步恳求道:“世伯,您就再给承安一次机会吧,也再给我们余家一次机会。”
“爹!”幕承安一脸祈求。
幕老爷朝幕承安瞥过去,“瞧你那点出息!”
“哎!”幕老爷叹了一声,本就爱子心切,加之余曦给了他台阶下,于是他终于妥协了,“好吧,既然余大公子愿意将红线牵到底,那我就给你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若找不回人来,婚约自动取消!”
“谢谢爹!”
“多谢幕世伯!”
“亲家……”余挺心中虽然尴尬,但见情况已有转机,便主动示好,“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嗨!”幕老爷豁然一笑,气焰全消,“亲家,我刚才一时气话,不要放在心上啊!”
“怎么会!都怪我教女无方!请您多多包涵!”余挺拱手道。
“哎!老哥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今天的事……是我错怪了三姑娘!日后就算我们没能成为亲家,也只能说你我两家没有缘分吧,我绝不会责怪老弟!”
一场危机在两家长辈的和颜悦色中化解了。
幕余两家的婚事未能如期举行,丞相汤思退从幕峥那里得知了事情的原委,遂派人将余曦请进丞相府。
汤思退一手将余曦从八品右承奉郎提拔至四品承宣使,这是何等大的抬举,这一切基于两家的亲事,然而如今却出了岔子,丞相大人心中郁结,作为幕承安的亲舅父,他不得不向余曦问责。
丞相正襟危坐,面色威严,明明私事却端出一幅公事公办的架势,霎时,相府正堂仿若衙门公堂一般肃然。余曦异常镇定,不仅摆出事实非我所愿,表明了内心谦卑认错的态度,并且承诺竭力补过,三个月内定将找回三妹,与幕家完婚。
丞相大人煞是明理的点点头,落到实处却赏罚分明,一丝不苟:日后若婚事成了,按照之前的承诺,将你官阶提升至三品。若是不成,从哪升上来就降回哪里去吧。
余曦毕恭毕敬微笑着退下了,心里却十分愤慨。妻子江秀霞进门时,地上花瓶碎落,满室凌乱不堪,像被人洗劫过一般,她不知发生了什么,直到看见跌坐在角落里独自饮酒的相公。
“官人!你这是怎么啦?”江秀霞立即奔过去,吃力的将余曦从地上扶起来。
“那个老东西,够狠!”余曦口中骂骂咧咧。
“官人,你在说谁啊?”
“还能有谁?现在朝中都在议论要弹劾他,他竟然不知危机,非但不培植自已人,还要如此打压!”余曦转过头看着妻子,醉眼朦胧,“你说,这是何道理?”
江秀霞皱皱眉,用手摸了下余曦的前额,“这是怎么回事啊?”
余曦别过脸去懒得同妻子解释,他再度灌下一口酒,跌跌撞撞的甩开江秀霞的搀扶,“有朝一日,待我翻身,我到要瞧瞧谁敢给我难看!”
“这也没发烧啊!”江秀霞站在原地望着余曦的背影,不明所以的叹道:“整天想着翻身,放着眼前这好日子,怎么就不能好好过呢?”
“好日子?”余曦听见江秀霞的话,立即转过身来,半醉半醒的辩驳道:“你懂什么叫好日子吗?”
“我知道,官人有大志向,将来前途无量!”江秀霞跟上去,再度搀扶住余曦。
“哼!说起来,都怪鸿影那丫头,要不是她逃婚,汤思退能开罪于我吗,我若不把她找回来与幕承安完婚,就只能回去继续做八品右承奉郎了!”
“啊?官人你说什么?”江秀霞一脸震惊,“怎么可以降职,这还得了?”
余曦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走着,江秀霞追问道:“官人,那……那赶快把三姑娘找回来啊!”
余曦眯了眯眼睛。当然,就算是绑也一定要把她绑回来,我绝不能功亏一篑!
渔船上,一阵风吹来,带着江水清冷的气息,余鸿影打了个喷嚏,不由得浑身一个激灵。她身上穿着浅蓝色的薄棉衣,看上去到是有几分弱不禁风的书生气,只是,阴天本就不暖和,不刮风还好,一刮风就有些冷了。
杨少清忽然站起身去了船舱中,不一会儿,他手上拿了件白色的披风朝着余鸿影走来,遂将那披风搭在了余鸿影的肩上。
余鸿影立即抬起双手抓住肩上的披风,想要将它扯下来还给对方,忽然感觉到自已的手被一双大手按住。
“穿着吧。”杨少清说:“起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