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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周南3 卷耳 ...

  •   周采年方十三之时,是个远近闻名的飒爽女子。

      不知祖上积了什么德,周家一贯出男儿。

      周父上有三兄,下有两弟,除了最小的兄弟还未成亲以外,其他的兄弟膝下又各有两个儿子。

      村子里图方便不讲究,一般都管周爷爷叫老周,周父这一辈直接就被称呼为周老大、老二、老三、老四、老五和小六。

      周家一大家子走出去,足以壮观得让邻里羡慕不已。

      虽然自古以来便是男子为尊,但在这个帝王专制、战争纷乱的年代,家中男儿多,其实并不算个好事儿。

      当朝帝王可不管你家男儿是否年岁已高,也不管你家是否有子孙承继,只要生而为男性,十四以上四十以下全部被征兵。

      年龄跨度颇大,男丁数量颇多,于是一半征战,一半建设。

      刚长成朗朗少年便被征召入伍,直到不惑之年才被放还归家,一去将近三十年。

      期间人身自由全在部队,第一年不允许脱离队伍,之后每年只有十天假期供男人回家探亲。

      若是年龄适合的男子,家里会帮忙落定婚姻,假设运气好,在这十天中可能还能让家中的妻子怀上孩子。

      若是运气不好,别说孩子,连婚姻都可能一拖再拖,拖到哪天死在战场也不可知。

      何况这时候有多少人能无病无灾地活到四十岁,六七十岁便算是长寿老人了。

      当朝的帝王对女儿家却甚是怜惜。

      若家中无男人当家,只有老弱妇孺的,每月可领到一定的补助,若家中有未成年未婚嫁的女儿,则家中可留一名三十五岁以上的男人。

      也就是说,可以提前五年回家。

      这么种种原因相叠加,生个女儿反倒为佳。

      虽然事实如此,但几千年的传统,人们还是不能改变重男轻女的思想,尤其是乡下的农村人,期待有儿子来继承香火的占了绝大多数。

      周家是个特例,家中男丁颇多,不愁无人继承香火。

      老周今年四十有余,膝下六个儿子,十一个孙子,现只剩一个小儿子和七个孙子因年纪还小留在家中,一窝的皮猴子。

      周家一家老小做梦都想要个周家的女儿。

      周采福运好,作为周家这一辈唯一的女儿出生,得尽宠爱。

      名字也是长辈特意取的,没跟男孩子挤着用数字称呼。

      家人和邻里都亲昵地叫她“采采”。

      谁让她是三代才能盼来的女孩子呢!

      周采出生时,周老四不过二十五六,正是征战的年纪。

      虽然大哥只比她年长十岁,但一般都是大哥在充当父亲的角色。

      二哥比她年长八岁,三哥比她年长五岁,见着妹妹也是打心底里地疼爱。

      长辈不让几个皮猴子带坏家里唯一的女儿,但几个哥哥常偷偷带着妹妹一起玩。

      等周老四到三十五岁归家时,周采已经是九岁了。

      周采记事早,她记得九年间陆续送走了大哥、二哥、几位堂哥还有小叔叔,马上三哥也要入伍了。

      若不是即使每天跟着男生玩也没增长多少气力,若不是她一看就是娇惯了的女儿神态,若不是她身娇体弱做不得重活……她一定选择走花木兰的路子——女扮男装入伍去。

      周采虽然受身体限制,但性子却是跟哥哥学得一样一样的,利落爽快得很。

      以前有哥哥带着,现在自己在村子里也挺玩儿得开。

      尤其是同作为周家跟屁虫团体的一员,周采跟俞苍耳特别要好。

      俞苍耳比周采大两个月,自恃自己年纪大,跟着周哥哥们偶尔喊她“采采”偶尔喊她“妹妹”。

      周采不服气,不过区区两个月差距,大家明明是同龄人。

      叫“采采”也就算了,“妹妹”不行,他才不是她哥哥呢,她哥哥多得很!

      不论周采怎么否认,俞苍耳一如既往地这么喊。

      一开始是真心实意觉得自己早出生那就是哥哥,后来是看周采生气的样子特别有趣。

      直到两人十岁的时候,他才渐渐停止打闹,只管周采喊“采采”了。

      一开始周采还不习惯,一起打闹的朋友突然少了点打闹的气氛,有点奇怪。

      以前的孩子早熟,十岁已经懂事,十三岁就可结亲,十四岁的男子要入伍,十四岁的女子就能当娘。

      周采被家人保护得好,邻里又对她关照,村子里的同龄人碍于她的哥哥团也不敢欺负她,只有俞苍耳敢跟她玩闹得没有界限。

      现在连这么一个唯一的小伙伴都开始疏远了。

      周采理解,却依旧感到很失落。

      此时村子里同龄的朋友们,基本上都不出来玩儿了,他们已经开始帮家里干活,毕竟只能帮忙没几年就要入伍去。

      十岁的周采开始向母亲学采卷耳。

      卷耳是一种草本植物,它的嫩苗可以吃,也可入药。

      干不了重活的女子可以选择采摘卷耳,不但能供自家食用,也能到集市上以物换物或者直接买卖。

      采卷耳一般都会去村子南边的那个小坡采,坡下潮湿温热,常常生长着大片卷耳。

      从学会到能够独立采摘卷耳,两三年一晃而过。

      周采在采卷耳之时,常常看到坡上有人骑马缓步,她心生羡慕。

      几年前几个哥哥还没入伍的时候,会让她坐在马上面,他们就走在身边紧紧地牵着马。

      其实周采会骑马,甚至还骑得不错。

      她以前常常趁家里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约着俞苍耳出来骑马玩儿。

      她家有马,但一开始是哥哥们管着,现在都是爷爷管着,他们不让她在没有人看管的情况下骑马。

      俞苍耳家的马由他大哥管着,但他自己还有一匹小马,所以周采常叫他把小马带出来一起玩。

      只有这时候,她才能够自由地驰骋。

      一开始俞苍耳也学着她哥哥们的样子,牵着马死活不放,在她的插科打诨、死缠烂打之下才勉强答应,条件是速度不能比他跑得快。

      周采答应了。

      尽管速度有限制,但她好歹能够自己自由地骑马了呀!

      ……

      不过就前几年的事,现在俞苍耳都不跟她一切玩儿了!哼!

      周采手里采着卷耳,心里还是愤愤。

      采卷耳一般从天色熹微开始,直至正午时分才回家吃午饭。

      家里男人多,导致小孩儿在吃饭的时候常会不自知地被喂进一些烧酒,周采也不例外,甚至因为周采是周家珍贵的女孩子,吃饭时常被一家之主老周抱在怀里。

      常常是一口饭一口菜,之后就会有一根蘸着烧酒的筷子伸进她嘴里。

      久而久之,周采适应了烧酒,酒量竟算得上不错,现在还能陪爷爷小酌一小杯。

      不像俞苍耳那个没用的!

      有一次她趁着约骑马的时候带了一小杯烧酒,打算跟俞苍耳分享。

      他喝了一口居然被呛着了,被她嘲笑后一口咽下了整一杯酒,然后醉的左摇右晃、傻笑不止,手里还捏着马的牵绳不放,把她气得够呛。

      她一直守到他酒醒后,好好地鄙夷了他的酒量一番。

      ……啊!怎么又想到俞苍耳了!

      周采晃晃脑袋,想把那个熟悉的小伙伴甩出脑子。

      她一进门看到爷爷在酿酒就扬起笑来。

      马上就要过年了,爷爷总会提前酿烧酒,在天冷时候酿的酒等到过年的时候喝,风味最好。

      这么快就要十三了,她是个大姑娘了。

      刚刚想甩出去的俞苍耳又出现在她的脑子里:还有一年,俞苍耳就要入伍了。

      大家真的都长大了啊!

      ……

      大年初二是个大晴天。

      大家都是村子里的人,走亲戚不过几里路,平日里来往密切,也就不兴大年初二走亲戚,大家这天都待在家里。

      天色还早,今天又不用出去采卷耳,周采一个人待在屋子里还挺无聊的。

      刚才她的长辈都出去了,嘱咐她先待在屋子里。

      她虽然性子有些跳脱,喜好骑马也会喝酒,但平日里还是乖巧听长辈话的孩子,现在只能老实地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将近一个时辰,周采正无聊至极,想要第一次违背长辈的话出去转转的时候,她娘进来了。

      周母的脸上带着点喜气,语气却尽力得平稳着告诉她,俞家来提亲了。

      ——俞家?哪个俞家?

      ——俞苍耳。你以前不是老偷着出去跟他玩儿吗?有一次还拿烧酒把人灌醉了,守了半天等酒醒的那个俞家小子。

      周采的关注点放在了后半句,合着家里人都知道她偷着出去玩儿了呀,还知道她把别人灌醉了。

      没一会儿,突然后知后觉地惊叫出声。

      ——俞苍耳?!

      ——是,我看那孩子不错,给你应了。

      周采内心居然还不太想拒绝。

      她支支吾吾的,默认了,心里念着这是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约,脸却不自知地红了起来。

      说来也奇怪,以前把俞苍耳当伙伴,只觉得他哪哪儿都讨厌,不会喝酒也就算了,还老摆出哥哥的架子管着她。

      但现在是未婚夫了,仔细一想,俞苍耳还是挺照顾她的。

      ……

      日子定在农历二月十二,宜结婚、搬家、合婚订婚。

      周采身着红衣,被恋恋不舍的周家人送到了俞家。

      俞苍耳牵到妻子的手,脸顿时跟身上的衣服一样通红。

      他很久没跟周采这么接近了,从他意识到周采已经长大,而他心悦她了之后,就一直注意着两人的距离。

      现在终于能够光明正大地以丈夫的身份牵着周采了。

      拜堂之后,新娘送入洞房,新郎留在前房敬酒。

      自从有一次他被周采灌倒嘲笑,酒醒后又被鄙夷了以后,他就一直有意识地在锻炼酒量,现在一两杯烧酒完全不能拿他怎么样。

      村子里不怎么讲究,大家意思地喝两杯酒,就放新郎进洞房去了。

      红烛盈盈,红帐轻摆,新娘的脸红彤彤,新郎的脸也红红一片。

      两人对视,是数十年的默契与熟悉,夹杂着一丝陌生的意味。

      ……

      俞苍耳比周采大两个月,先满十四岁,新春一过就应征入伍。

      成亲才一年的两人,不得不分离。

      新一年的四月,又是卷耳生长旺盛的时节。

      周采挎着一个篮子,一如既往去采卷耳。

      她想到小时候哥哥们牵着她骑马,想到偷偷约着玩耍的小伙伴,想到曾经被灌倒现在酒量却不知深浅的俞苍耳……想到俞苍耳,她的丈夫已经入伍四个月,还有八个月才能回家。

      周采的心中顿起思念之情,一波接着一波,像不停歇刮风而受影响的湖面。

      她在这里采摘卷耳,却不知道丈夫在战场是如何地浴血。

      周采满心担忧又满怀骄傲,她看着篮子中堆积着的卷耳,再无心采摘。

      她突然又想到了当时周母教她采摘时说的话。

      ——卷耳是一种草本植物,它的嫩苗可以吃,也可入药。

      ——卷耳,又名苍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周南3 卷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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