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脊》千林玖

5、姑娘

　　这已是丘桓离开林府的第三日了。林府上下仍处在一片哀戚之中。离开林府之后，丘桓就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再没有任何消息，连林涣下葬那天他也没去。林夫人面色依旧苍白，整个人消瘦了许多，身着白裙，头戴白花，在婢女的搀扶下缓缓行出，坐在了林府宴客厅的副位之上，单薄的身体惹人怜惜。但谁都知道这位女子不简单，她用柔弱的肩膀扛起了林家的重担。

　　厅上已坐了七八位客人，有的是门派的掌门，有的是独行客。林夫人深知，一个即将没落的林家没有荣幸能请到这些人的光临，因此对客人们十分恭敬。那些掌门都是看着丘桓的面子前来的。而独行客们则由轩辕蒺去清，他们的行踪飘忽不定，而且大多骨子里都有一股傲气。他们不屑于与瞧不上的人为伍，也很难为钱财所收买。对此，轩辕蒺当时只对她说了七个字：“放心吧，一定请到。”他的双眸清亮而澄澈。

　　“轩辕蒺究竟是个什么人啊？如此神秘。”每想到此处，林夫人都不免摇头叹息。

　　众人的目光看向林夫人身旁空着的主位，心知是她为亡夫所留，都有些怜悯和赞许。一时间，大厅中的气氛沉闷，压抑。轩辕蒺没有来，许是又在老地方蹲着了。林夫人曾邀请他一同前来商议对付百卉谷的事，他不在意地笑道：“去那么多掌门，太拘紧了，我一个无名小卒还是别去的好。”虽然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对于他的执意，林夫人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好由着他去了。丘桓也没有来。

　　林夫人客套几句，开始切入正题。

　　客人们都认为这件事有蹊跷，不能这么草率地下定论。他们觉得百卉谷作为隐世门派，已极少涉足江湖之事。但是……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百卉谷打算重出江湖了，他们想干些事出来用以树立威信。

　　但是即便要重出江湖了，也完全没有必要找林家开刀啊！

　　此刻，林涘正站在院中练武，他神色严肃，像是在做一件神圣的大事。他要努力习好武功，好为爹爹报仇！他的旁边站着赵恂，也在练武，脸上的神情同林涘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尽管他比林涘矮了半个头，但气场仍旧很足，全然没有了当时随丘桓入林府的怯懦。

　　两人同岁，加之赵恂从小父母双亡，孤苦无依，后由丘桓收为弟子，他十分理解林涘的心情。林涘最近心情烦躁不堪，沉默少言，他便在旁安慰，开导。几天相处下来，竟使两人之间生出了知己之感。现在，林涘走到哪，赵恂就跟到哪，俨然成了林涘的小跟班。

　　过了一会儿，听得门响，林夫人送着客人们出来。林涘二人赶忙跑过去送客。林夫人的脸色不太好看，显是并没有谈出些什么。刚送走客人，还来不急关上门，轩辕蒺就吊儿郎当地晃了进来，盯着那些人远去的方向，忽然问了一声：“那些掌门……可还信得过？”林夫人点点头：“应该没多大问题，毕竟是丘老前辈请来的人。”说着让仆人把大门合上。

　　“对，丘老前辈……”轩辕蒺道。没有人再说话。半晌，轩辕蒺又问道：“尊夫去世的事应该未让其他人知道吧？”林夫人道：“嗯。”刚说罢，便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林夫人使人打开了门。

　　门外笔直地站着一个青年，约二十出头，身着一袭考究的青衫，背着简单的行囊，嘴边含着一抹浅浅的、自信的笑容。他的双眉、鼻子、嘴唇都与林涘颇为相像。然而，当他看到林夫人，林涘的装束后，一下子愣住了。紧接着，他的脸色倏地变了：“娘！出什么事了？”

　　林夫人低下头没有看他，强忍着泪水，轻轻道：“澹儿，你爹被人杀死了。”“什么？！”林澹叫了一声，怒道：“何人所为？”他的眼眶红了：“是……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爹……还有林府！我不该走的……不该出去游历的……凶手在哪？我立刻去杀了他！”他吼道。

　　林涘从没见过自己的哥哥这副模样，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大……大哥。”赵恂缩在他身后，显得有些害怕，见状挺了挺胸膛，学着林涘的样子直视着林澹的眼睛，毫无畏惧。

　　林澹看向林涘，目中的腥红之色褪去了一点，凌厉的目光也有所缓和。他慢慢地道：“二弟啊，十二岁了。”“是，今天刚满十二。”林涘道，“大哥，我们进去吧。”

　　“哦，好。林澹应道，迈过门槛，一行人向宴客厅走去。林涘的身后，赵恂突然弱弱地说了一句：“那个……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林涘心中咯噔一下，忙问：“怎么了？”赵恂曾跟他说过，自己的预感一向都很准。“那个……我也不是很清楚。”赵恂回了一句，继续埋头走路。

　　话音刚落，又听门响。

　　“开门！”林夫人道。门一打开，就冲进来一个人，跑到他们面前，叫道：“夫人，大少爷，二少爷，轩辕先生，赵公子……”“何事？”林夫人问道，看着他慌张的样子，皱眉道。那人是林府的一个小厮，此时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过了一会儿才道：“丘……丘老前辈去世了！”林夫人面色一白，向后倒去：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林涘和林澹连忙上前一步，服住了林夫人。林澹捏了捏林夫人的人中，她悠悠转醒，虚弱地问道：“怎么……怎么死的？”“听说是被一掌拍死的。”小厮道。

　　“谁告诉你的？”轩辕蒺的嘴唇发青，声音竟有些颤抖，咽了一口唾沫，眼中恐惧一晃而过。

　　“街上正传得沸沸扬扬呢！”小厮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道。

　　“我出去看看！”涘儿，大少爷，你们扶夫人进屋。”轩辕蒺飞快地出了门。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以至于林涘和林澹还未做何反应。他们把林夫人扶进屋里，安顿到床上躺好。奇怪的是，林涘并没有特别伤心的感觉，他的心仿佛自那是起就变得更加不完整起来。林涣去世的时候，他的心便少了小小的一块，现在又少了一块，成了一大块难以弥补的缺口。

　　出了房门，林澹问赵恂道：“你是……”赵恂已哭得稀里哗啦，完全说不出话来。尽管他是丘桓新收的弟子，但和丘桓在一起也有一年多了。林涘道：“丘爷爷的弟子，赵恂。”“哦，那位轩辕先生是？”林澹又问道。“啊，我师父，轩辕蒺。”林涘道。“哪个蒺？”林澹问道。“草字头那个，果实有刺的植物。”林涘道。“哦。”林澹有些失望。“怎么了？”林涘问道。“没有。我游历的时候听过一个人，武功很高，没人见过他的长相，只知道他是一个大英雄，他的名字是，轩辕戟。”林澹道。

　　这么一会儿，林澹已经平复下了心情，他坚定地道：“如果让我查出凶手是谁，我一定要让他……血债血偿！”最后几个字他是咬着牙说的。

　　“呵！血债血偿？那得看你敢不敢了！”一阵银铃般的娇笑从房顶传了下来。

　　林澹立刻冲出屋去，跳上房顶，头也没回，扔下一句话：“我去追！你待着。”

　　娇笑声又响起：“那得看你追不追得上了，咯咯！”声音越来越远，许是声音的主人以极快的速度远去了。

　　林澹一柱香时间后就回来了，一脸颓然：“她的轻功太高明了，我连她长什么样都没看见。”他的武功甚是不错，向来自负，今日之事使他心生很强的挫败感。他出外闯荡的时候，可是差不多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存在啊。他现在方知，爹以前跟他说的话是对的，只是自己没有遇到真正的强者罢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的眼睛湿润了。

　　傍晚时分，林澹，轩辕蒺和林夫人商量事去了。赵恂去茅房还未出来，林涘独自一人经过林澹的房间，看到桌上有什么东西在残阳的照耀下金光闪闪的，便好奇地走进去。

　　那是一盒金针，整齐地摆放着，看得出主人很珍视它们。金针散发着茉莉的香味，比寻常的金针要粗一点，针尾稍稍扁平，刻着“吉祥”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