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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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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形泼墨,飞速向后退去。
我没有骑过马,只好让装成女人的寨主毕途带着我前行。临走前,他交代了那个叫做宫泽的疤痕男孩儿和猴子那一帮醉酒的大汉好好看着寨子,等把我这个“有钱人家的大少爷”送回去后,便领了赎金回来和他们共享荣华富贵。
也许,对于一个在权力争斗中生活惯了的人来说,与粗鄙简单的人生活在一起会更惬意。所以,他才会什么都不和儿子讲,宁愿让儿子做一个单纯平凡的盗寇。历经繁复的的父母,希望孩子可以简单地过一生。而我的父亲,独孤泓见,却更倾向于借敌人的刀,来结束自己孩子的生命。
虽然裹了玖兰赫的外衣,还处于毕途的保护中,但还是被身边呼啸而过的狂风扫过,这个父亲,貌似很好,心里竟暗自小小地羡慕起叫做宫泽的少年起来。
“前面便是独孤城了!”仿真的女人的声音,夹杂着风声,传入了我的耳中。
我从玖兰赫的外衣里抬起头,迎风看见了远处高高的城楼上,灯火跳动,如鬼,不禁有些烦乱。现在也差不多刚过亥时不久,作为主城的独孤,城门应是紧闭着的。我们这单薄的一马两人,要怎么进城,怎么绕开独孤泓见有可能设下的障碍到达城中的宗庙呢。
里城墙百米远的地方,毕途停下了马。
“准备好了么?”他问,我抬起眼睛,看到他尖细的下巴。
“……”他难道早就有什么准备?!
这个男人……
“接下来,你的目的便是要到达神庙,在真正的独孤叹之前撞响那一口大铜钟,钟体上刻有银莲花纹。记住,无论用什么方法,都得在子时结束之前……”说道这里,他忽然转换了声音,低沉的男声再一次响起:“结束之前,哪怕你快要死掉也好,一定要撞响那口钟!”
“……”我无法发出声音,只能点头,用我最大的力气。
“好!”他又恢复了女声,疯狂策马。
我们围着城周狂奔起来,四环狂草起舞,从马蹄一直掠到我紧抓马鬃的手背。那里还有尽早留下毒花花刺造成的伤痕,被这些狂草刮着,虐着,痛。
忽然,毕途收回了一只抓住马绳的手臂,从马身上提下了大大的酒袋,沿途洒向无边偏倒的杂草,随后他又调转马头,从怀里掏出了几个火折子,扒开盖子后扔到刚刚湿酒的地方。顿时,火舌四起,不一会儿,便舔舐了独孤城大半个城周,浓烟升起。
狂风更狂,烈火更烈,浓烟更浓!
如他所料,不一会儿城内便响起了洪亮的号角,先是城楼上聚集了观探的将士,然后便是阵阵的军士吼声。又是一会儿,城门打开几对兵士列队奔出,提着各种救火工具,有些惶急地冲向了大火蔓延的地方,一时间,火焰燃烧的声音,将士杂乱的叫喊声,还有狂风回转的咆哮声,充斥这独孤城外。
无奈风哪会轻易放弃对渺小人类的肆虐,火舌舔地更加狂妄,贪婪地蔓延得更广……
就在这时,潜伏在城门边的毕途忽然猛抽马臀,把我送进了独孤城,这座孕育我,诞生我,最后又抛弃了我的城池。
慌乱中,还是有侍卫发现了忽然闯入城池的我们,一小队人马追上来,兵器铠甲的钝响尾随着有些疲惫的良驹,跟了上来。
“哼!”只听头顶冷哼一声,便有几道银光向后飞去,不久又飞回到了毕途的手上:“多年未用,果然生疏许多。”
后面的钝响消失了,一段宽阔的街道,散后的集会,未及的市场,空旷,“哒哒”马蹄急如乱鼓,敲响黑夜与黎明的界限。
但是,预料中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暗暗的街道,不一会儿便又有了整齐的钝响,由快渐慢,由慢渐快,渐行渐近。那应该是独孤泓见派来拦截“闯入敌人”的侍卫。
“来者何人!”侍卫列队完毕,领队上前大声问道。
“当然是女人啦!大爷~”毕途调整了嗓子,摸脸的瞬间,指尖又闪出了银光对准正前方的侍卫一挥:“大爷好生勇猛啊!奴家怕呢~呵呵~”
银光所到之处,倒下一对侍卫。
“得罪了!”毕途说道,在其他人还未反应过来的瞬间,策马强行,踏过了倒下侍卫的尸体。他们也只是被人利用的工具而已,也许化作一抔黄土后,也不能留下自己的名字。
马身越过十几米后的卫队,朝着主路的方向奔去。后面已经反应过来的士兵有些慌乱,朦胧中,传来了军官重新调度军队的命令声。
到主路了,这意味着我们离位于城中宗庙更近了,这也意味着将会有更多的阻碍。一马两人,所面对的,是城主独孤泓见,是城主庞大的守城军队,甚至还可能是这独孤城中千千万万的百姓!但是,只要,只要我敲响那口银莲花纹的铜钟,一切就还有扭转的余地。
我们,已无退路。
我,更无退路。
越是到了主路的中心,沿路建筑便愈加高大雄伟起来。我一直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咻——”
“咻咻——”
势高宜射。数支箭矢从刚出飞来,擦身而过,险些射中,但是毕途曲线驱马,都躲过去了。一路来,毕途的表现,都表现出了城主密卫精英的素质,无论是从武功还是从躲避独孤泓见势力的谋略来看。也许,他便是那些被城主派出掉包的烙印者中的首领。
可是,不一会儿,又有寒刀自上方无形中劈了下来,刚要触及我的一瞬间,竟被毕途徒手挡下来了。
“嗯!”他闷哼一声,我脸上几点凉意,几滴血腥。
“……”我尽量使自己冷静下来,缩得更加隐蔽,抓得更加紧。现在我们在这里所受的伤,总一天会还的,还给它们的施予者。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尽管我已经畏惧地不住颤抖,颤抖覆盖了马身的震动,变成了另一种力量。火势的炎热似乎会从城外传来,梦魇一般缠着我们的步伐。
近了,近了,更近了……
此时我的耳中,只有狂傲地马蹄声,和自己的喘息。沿路的建筑已经高达近百米,神庙应该不远了!可是——
“呼——”
“呼——”
“呼呼——”
只是几阵风而已,吊着绳子的武者如天兵一般自高大的建筑上直泄下来,寒光地端到晃乱了我快要睁不开的眼。毕途的左臂夹我夹得更加紧稀,又暗哼了几声,双腿一夹马肚,本来疲惫的马一下子便提速了,仿佛用了竭泽的力度,作最后的冲刺。
想不到这阻拦的方式竟是如此极端狠毒!独孤泓见,我的身体里也同样流着你的血,可为何你要亡我——
痛苦浪潮一般翻滚上来,眼睛的酸楚立即就被泪水冲刷,狠狠地咬住下唇,我却忽然发现,身上玖兰赫的淡色衣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暗色,混合着汗水的血腥,冲入鼻息,更加刺激了心中某个角落已经萌发的种子。
“……”试图张口,却仍旧说不出什么,我把装满眼泪的脸埋进了马鬃。
“把头抬起来!”毕途恢复了男声,几乎是用吼的力气。
“……”我抬起了头,忽然看见了光亮——
随着一颤一颤的视野在眼前打开,前方出现了开阔的广场,那便是神庙之前。四周高大的建筑群全部消失了,这开阔的地带只有半圈月牙形的纯白色建筑,在灯光的照射下泛着圣洁的光。月牙正中,一口大型的铜钟,悬而立,银莲的花纹缠绕钟身,反射着四周的光,远远看去,这片空寂的场地竟镀上了一层微芒。
我们到达了目的地,也就意味着我们不再有逃走的余地,不再有反悔的权利,甚至没有求败是可能。一切,都决定在我与那口钟之间的十几米。
而这十几米间,布满了全副武装的兵士卫队。
“别忘了自己的承诺!”他说着,指尖又闪出了最后的银光,朝着障碍最薄弱的一处一挥,果然,又倒下了一路侍卫。
可就在我还未来得及意识到时,身体竟已被他抛出,对着那些已经倒下的尸体,他们,还温热。
下坠的瞬间,我看到他又策马追来,马蹄飞转,他挡住了那些潮水一般涌上来的兵戟,灯光忽然变得黯然,寒冷的铠甲,很快就淹没住他如血液一般火红的身影。
世界在一秒钟内安静了。
世界在下一秒又残酷了起来,厮杀充斥着我的视线……
垫在身下的兵士,谁知他们的名字?
可即便是这属于独孤的城池,又有谁知道我的名字!
我立即从尸堆上爬起,顾不得被摔坏的膝盖,朝着那口铜钟走去,银莲纹如圣母般纯洁,却又似魔鬼般散发着诱惑的姿态——只要,只要,只要撞响它便够了。
便够了……
我尽力坡着向月牙建筑中心拐去,遏制住回头的冲动。
心,仿佛已被剖开,被掏走,被葬在那未来的钟声里,只要我能让它在子时之前响起——
“姐姐,你是要这个么?”
这是——
我忽然抬起头,发现了一张与我一样的脸庞!如墨倾泻的长发,华衣锦服,紫袍上绣有一朵银莲,她就站在我的面前,手里拿着银色的莲花杖,姿态高得如这弯月牙。
两个不同的世界,造就了不同的独孤叹。
而我是“独孤叹”的独孤息,她却是 “独孤息”的独孤叹。
“……”我不能够发出声音,看着她,就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的感觉。
灰衣,灰脸,灰发带,尽管我站直了身体,仍旧比她低。
而低的,不只有身高而已。
“怎么办呢,姐姐,能够敲响这银莲铜钟的只有这只银莲杖。可是姐姐想去敲,我也想去敲啊!”她说着,挂着纯净无暇的微笑,叫我心凉。
“……”我上前走了几步,背后厮杀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
“呵呵,姐姐,‘叹儿’有两个,可少城主只有一个呢,我也是很烦恼,到底谁比较适合作独孤叹。不过——啧啧,姐姐,你这间衣服可不好看呢,好下贱!我看呀,你一定也累了,不如你就躺下睡一会儿吧。你看后面那个不男不女的家伙,他先睡了呢!呵呵……”她说着,睥睨的眼神再一次像针一样扎进我的眼睛,忽然,她对着银莲铜钟高举起长长的银莲杖——
“叹儿!”背后的血泊中忽然传出了毕途断弦般的嘶喊,面前与我一样容颜的人手一滞!
趁她滞住的瞬间,我迅速跳了起来,朝着那口银莲铜钟,用自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