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封城》Chaox桐板

2、第 2 章

　　先入门的是把银光铮亮的八尺大刀，叶醒认得这把刀，这把刀上个月前差点砍死自己，他不敢再往上看，一溜烟顺着窗台翻了出去，楼下看客惊呼，琴声也戛然而止。
　　大刀的主人大喝一声，“叶元伯！今天老子要大义灭亲，看看谁还敢来帮你。”没错这位凶神恶煞冲进来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叶醒的父亲。
　　叶仕追到窗台，向楼下亲兵发号施令，“别让那混小子跑了。”
　　“你们三个去哪？”叶仕继而回头一句话镇住三位欲偷偷溜走的人。
　　三人身子微微一颤，唯唯诺诺的退了回去站回刚刚的位子，心中想着不是兄弟们不帮你啊，实在没法子。
　　楼下亲兵见楼上跳下一人，全员瞬间呈戒备状态，又一看竟是少主，紧接着听见城主的号令，这抓也不是不抓也不是，都害怕这一老一少来个秋后算账，得罪谁都不行，但是感情更倾向于叶醒，于是只得假模假样的去扑叶醒，叶醒这些年为了逃避老爹的追杀早就练就一身本领，不管是飞檐走壁，还是劈波斩浪都难不住他，更别说这些软绵绵的捕捉了，三下两下便从人群中跑到酒楼的窗边翻了出去，窜出了杏花楼。
　　叶醒在杏花楼中暴走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看客们都习以为常，乐于观赏叶醒花样翻新的逃跑方式，比杏花楼那些看腻了的舞蹈、曲子有趣的多。
　　“这次少城主选的路线不错，比上次快了许多。”
　　“逃跑路线挺好，只不过……”看客顿了顿，得意的扇起扇子，“只不过，那扇窗户，外面可是个大水塘啊。”
　　话音刚落看客们齐齐聚集到窗前，只见叶醒已经游到河中央，众人纷纷拍手叫好，真是一出好戏啊。
　　叶仕拨开人群，看见儿子正在水中往对岸游去，面露欣喜之色，冷哼了一声，不紧不慢的追了出去。门口堵着的士兵见城主出来了，便跟着全部撤离。原来杏花楼外早已被叶仕围了个水泄不通，就这扇面河的窗户没有人看守。臭小子，观察能力提高了不少啊，不过，你逃不出老子手掌心。
　　叶仕离开后，涂城三杰面面相觑，程戈率先开了声，“我，我们还继续看吗？”
　　柳卿一把提起欲坐下的程戈，将他拎着大步流星跑了出去，“看什么看，还不快去追。”
　　叶曦看着这两活宝，一脸淡然的摇着扇子慢吞吞的跟了上去。
　　杏花楼外，亲信军早已集结好整装待发，柳卿将程戈一直提到临近门前，程戈挣扎着要他松开，“快放开我，让手下看见多难为情啊。”
　　柳卿将他推到一边，“说的谁欺负了你似得。”
　　程戈整了整衣冠，讨好般的傻笑着，然后一秒变严肃脸大摇大摆走出杏花楼。叶曦走得最慢被老板娘委婉的拦了下来，接着伸出手满脸笑容。
　　”叶军师，这酒钱……“
　　叶曦闻见她身上的气味头向后靠了靠，憋住气，捂着嘴闷咳了两声憋出三个字，”多，多少钱。“
　　”不多，今天喝的少，就算个一百两吧。“
　　什么？才喝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要一百两？！”你抢劫啊，一百两。“这一句使他大吸了一口，伸了伸舌头，有点想吐的感觉，接着双手捂住口鼻，又往后挪了一步。
　　老板娘自是知道四个人中叶曦是最好说话的，所以才敢狮子大开口而不惊于色，她往前一靠手上的手绢一挥搭在叶曦肩上，叶曦身子抖了三抖，”叶军师，您也看看今天来了多少人，这你口我一口的喝得也不少啦，再不说刚刚少主打翻的瓶瓶罐罐桌桌椅椅，也是我的血汗钱呀。“
　　手绢挥动过后身子周围尽是那股气味。
　　”奉德，快走啊。“柳卿见他迟迟不出来在门外吼道。
　　叶曦实在受不住这气味自然无心与她舌战，而又有人在催促自己，于是随身搜了搜，身上只有五十两，于是将五十两和身上的玉佩往老板娘那一扔扭头就跑。
　　叶醒终于是游上了岸，趴在河边草丛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哎哟，可累死我了。“
　　”元伯累了吧，俺这有水，喝点吧。“
　　叶醒接过水急匆匆的灌了下去，喝完将碗往旁边一递，这才惊坐而起，眼前火把林立，接碗的人正是父亲的亲信简灏。
　　叶醒尴尬一笑，”我……还有事，下次一定请你喝酒。“
　　正要开溜，简灏挡在他身前，毕恭毕敬的说道，”简灏奉城主之令在此恭候你多时啦。没想到抓捕你多次，总算让俺逮到一次了，还得谢谢少主的抬爱呀。“
　　叶醒拱了拱手，”客气客气，老简大家都这么熟了，通融通融？“他试探着说道。
　　简灏憨厚的笑着，”是啊，都这么熟了。“
　　叶醒一听有戏，期待的摩挲着手掌。
　　简灏让开路，叶醒拔腿就跑，此时周围的士兵都围了上来，紧接着叶醒就被五花大绑在一棵桃树上。
　　叶醒挣了挣绳子，被绑的死死的，完全动弹不得，”你，你说话不算数。“
　　”我在你这吃的苦头可不少咯。在这乖乖等城主来吧，啊。“简灏语重心长的抚慰道。
　　”等我爹来，我就完了，快放开我。“叶醒苦苦挣扎着。
　　”虎毒还不食子，你就放宽心吧。“简灏转念一想还不知道少主犯了什么事呢，便问，”这次又怎么惹你爹生气啦？“
　　叶醒将头一歪，得瑟的摇来摇去，眼珠子快翻到后面去了。
　　简灏看他这幼稚的动作也不想再追问，”你呀，就是不让人省心就对了，看呐，从小到大这些城里的守备军替你擦了多少屁股，三岁打瞎城口裁缝儿子的眼睛，守备军前去赔的钱。四岁砸坏了城东所有人家的水缸，守备军去赔的水缸。五岁将人家的小孩往屎盆子里扣还一把火烧了墨家书院，守备军去及时扑灭了火还参与书院的修复。六岁玩城主的大刀，差点把自己给砍死了，好在你简叔我看见，不然你这小子现在命都没了，现在脖子后面还有一道疤吧，你说你，我那女儿啊怎么就喜欢天天跟着你这小孩瞎跑呢。然后这个七岁啊……“
　　”好啦好啦，你有完没完。“叶醒自觉年幼时做过的事大多丢人，并不愿意在人前提起，而这简灏每每数落起来就没完没了，令叶醒很是难受。
　　简灏是跟随叶仕时间最长的人，看着叶仕从一队小小的兵马日渐壮大直到现在占了涂城安家立业，对叶仕除了上下的关系，更有的是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之情，简灏这把年纪膝下无子，自然将叶醒视若己出，叶醒闯出的祸事，他能帮他解决的都会尽力而为，所以叶醒这脾气能活到现在，一大半的功劳要归功于简灏。
　　马蹄声越来越近，其中有一匹的声音特别清脆，叶醒一听便知道是父亲的‘霜雪’，伴随着马蹄声的还有行军的声音，想必父亲身边跟着大部队。
　　叶醒急了连忙哀求道，”老简，快放了我，我爹来了。“
　　简灏摇了摇头，让手下准备迎接城主。
　　马蹄声轻盈了许多，向简灏这边跺来，漆黑的夜里，出现一匹雪白的战马，马儿身披玄色铠甲，额间系着鲜红的红缨。父亲冰冷的脸在士兵手中火把的映衬下显得有些狰狞。
　　叶仕跳下马，深深沉了口气，压制着心中的怒火。简灏和兵士们均向他行礼，叶仕微笑着看了眼简灏又冷冰冰的走到儿子跟前，抬起手要打下去，叶醒吓得眯起了眼睛，手却悬在了半空又收了回去别在身后，叶醒做好要挨打的准备而没有感觉到被打，便慢慢睁开一点点缝隙看叶仕。
　　叶仕将手握着，心里想着儿子这么大了，再打毫无意义，只会滋长他的蛮横叛逆。
　　”你可知错？“
　　”孩儿知道错了。“叶醒一如既往的秒认错。
　　叶仕听他这一如既往的认错更是生气，”你知道个屁！你知道你就不会带着将士们在酒楼庆祝，带兵擅自出城也就罢了，还敢独自去招惹那群西凉骑兵，那些骑兵都是无家可归的亡命之徒，你死了也就算了，要上百将士为你陪葬吗？“
　　叶醒不服气的喃喃自语，”你不就是想要那队骑兵吗，说的这么大义凛然。“
　　”你在说什么？啊！大声点。“
　　叶醒瘪瘪嘴再不敢多言。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你真应该好好感激感激老天，老子要不是就你这个儿子，早将你碎尸万段了。“
　　”那也是我娘的功劳，跟老天有什么关系。“叶醒轻声细语还着嘴。
　　叶仕一怔，他从来不和他讲娘亲的事，军中旧人更是不敢言语一句，所以叶醒知道的少之又少，不知道娘长什么样子，不知道娘是怎么死的，只知道提起娘，爹总是一副亏欠良多的面容，而且只要提到娘，爹的气便会莫名其妙去了一半。
　　叶仕沉了沉气，”即日起，你不许出府，我给你找了位先生，在家好好长点真本事。“叶仕骑上’霜雪‘又补了一句，”你的亲信营，我会将他们编入斥候营，包括你那涂城三霸。“
　　”爹，你不能这么做，亲信营是孩儿一手培养的，为何你能如此轻易的夺了去。“
　　”因为我是你爹，回家。“冰冷的语气没有一丝的温度。
　　叶仕扬鞭而去，简灏急忙命人将叶醒松开，不过这松不松开的无所谓了，躲在一旁的涂城三杰和亲信营的众将士目睹了这一切，各个沉着脸从桃树林里走了出来。
　　以前再怎么闹腾父亲都不会如此对我，夺去了他们等于夺去了我的一切啊，叶醒呆在原地，异常难过，简灏知道他现在很难受便，拍了拍他的肩膀便带着自己的手下离开了。
　　亲信营和叶醒对立而站，接着没有任何号令，叶曦、程戈、柳卿在队列之前，接着也没有谁发起，大家纷纷跪了下来，双手作揖，头重重的磕在地上，道了一声，”少主保重，我们等你。“
　　一句“等你”让叶醒再也绷不住了。
　　微弱的火光在这桃林中显得是多么的渺小，叶醒平生第一次感受到原来分离是这种感觉，难受却无能为力的感觉令他感到窒息。叶醒也双膝下跪，叩谢这群总是令他感动的人。
　　“城主你看到了吗？”
　　“这混小子。”躲在暗处的叶仕目睹了这一切，他的脸上露出浅浅欣慰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