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腰》春风迟迟

58、第 58 章

　　可惜他大刀阔斧往门内一迈，丝毫不在意她的愤怒。

　　管事的老嬷嬷正要出来拜见主子，乍然见到一个年轻俊郎的男子忽然出现被吓了一跳。

　　她和丈夫在这宅子里住了十来年，并未见过外人，也拿不准这人是是许羡春什么人。

　　“这、这位公子是……”

　　许羡春站在门前，往外看了看，只有如意带着两个仆妇在马车前拿行李，成贤街清净少有人来，他们一路过来也没有引起注意。

　　穆容景死皮赖脸要待在这儿，她也没法子赶他走，只能无奈地和老嬷嬷说：“这是穆二公子，特意来送我的，赵嬷嬷不用理会，忙你的去吧。”

　　穆二公子？

　　那不是小姐夫家的人？

　　心中虽疑惑，赵嬷嬷却没有多问，恭敬退下去准备茶点。

　　今日看到穆容景一番所作所为的如意，终于明白这两人之间的关系，眼下震惊地不知如何是好。

　　眼看二公子轻车熟路往后院走，也不敢跟在许羡春身边，寻了个搬运行李的借口，忙不迭地跑开了。

　　许羡春无计可施，只能任由穆容景在宅子里闲逛一遍，负手立在廊下凝视着她。

　　“所以这宅子你早就准备好了，就等今日彻底离开穆家？”

　　他一袭鸦青色衣袍，眉目清隽，气质卓绝，偏偏语气也波澜不惊，许羡春却从这平静的话语中听出几分危险的意味，怕他想不过发火，便远远站在庭院里。

　　“这宅子是我母亲留给我的，近来修缮了一下，想着若是无处可去，也好有一处容身之所。”她眨眨眼，神色有些伤怀，“你知道的，我父亲和继母不慈，若是知道我被穆容修休弃，只怕恨不得跟我断绝关系。”

　　穆容景蹙了蹙眉，“这是我大哥的错，与你没有关系。”

　　“这世间礼教对女子诸多严苛，我已经被休了，还赖在穆家有何用？看你大哥和外室眉来眼去恩爱有加吗？我不会一直留在穆家，就如同我们两人之间，只能走到这一步！”

　　穆容景沉着脸，眸色深邃，紧盯着她半晌，才缓缓开口：“你与我大哥恩断义绝，便也想连我也抛弃了吗？”

　　抛弃两个字令许羡春一噎，她知道他现在还没死心，便耐住性子好言相劝：“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我们应该都冷静冷静，以我们眼下的身份在一起，只会招来诸多非议，我不想你因为我而遭受嘲笑。”

　　廊下的人沉默了片刻，抬脚下了石阶，与她一同站在日光里。

　　天光正盛，两道阴影落在青砖上，好似仙鹤交颈，缠绵亲密。

　　他靠得近，那股霜雪般清寒的气息扑面而来，许羡春戒备地往后退了退，却被他勾住腰肢往前一带，没有意外地落入宽阔的怀抱中。

　　他附在耳边，嗓音突然有些沙哑：“我从来不觉得我的感情是让人津津乐道的笑柄，我对你的心意，苍天可证、日月可鉴。你如今若还是我嫂嫂，我定当循规蹈矩，绝不逾越半分，可你如今已不是穆家长媳，不必拿那些纲常礼教约束自己。你虽是女子，却也是洒脱自由的，你的余生不是只有深宅大院相夫教子……”

　　许羡春怔在他怀里，她从未听过有人说这样的话，仿佛世人眼中，女人只能像一件珍宝拘束在轻罗珠帘之后不见天日。

　　当初意气用事试探穆容景对自己的感情，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勇气，如今幡然醒悟，更加不想给他带来麻烦。

　　可听见他温柔的嗓音，她又舍不得说出那些狠心的话。

　　她的迟疑对穆容景来说是值得庆幸的，他一路惴惴，担心她一气之下和自己断绝往来。幸而她并没有那么狠心赶他走，至少能说明在她心里还有他一席之地，没有把他归纳到无情无义的穆家人行列里。

　　他心中雀跃，却不敢表现太急促，只趁她不注意飞快低头吻吻她的唇角，在她怒目圆瞪时，作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他圈住她挣扎的身子，闷声说：“今日我随你离开，母亲和大哥很不高兴，我对你的感情迟早也瞒不住。穆家我今日是回不去了，你能不能大发慈悲，收留我一晚？”

　　许羡春想也不想便摇头：“你大摇大摆进来已经引起注意了，再留你下来，你让我脸往哪儿搁。”

　　这府里伺候的人不多，统共就六七人，都是赵嬷嬷老两口帮忙找来的，人品上自然信得过，但任谁看她被夫君休弃自立门户，又另有男人出入，都得猜测她这个主子品行不端不知检点。

　　何况这人还是穆家二公子。

　　穆容景微微沉吟，抬眸看着她：“那我现在走，你给我留个门，夜里我爬墙进来吧……”

　　越说越离谱，许羡春很是头痛：“你堂堂一个光风霁月的金陵解元，爬什么墙！”

　　向来温文尔雅的人，如今磨出了厚脸皮，对她的冷眼视而不见，皱着眉头捂着后腰直喊疼：“今日饭还没吃一口……还有我这腰还没好，怕是骑不得马了！”

　　从慈光寺回来收拾行李，再折腾到现在已经过午，压根没来得及用午膳，穆容景一提，许羡春才发现他跟着奔波这么久，心中有些不忍。

　　“今日搬来得急，吃食怕也不合胃口，你将就吃一些吧。”

　　穆容景立刻点头，眉间染上笑意：“多谢。”

　　他心里明白，今日要不舍下脸留下，以许羡春的性子，明日就得和他分道扬镳。

　　简单用过饭，许羡春要过问宅子里的事宜，让他自便。

　　穆容景揣摩着这自便一词，悄悄松了口气，怕她不喜，也没再四处闲逛，守着她的闺房坐了半晌，等到夜幕降临，如意在门口探了个脑袋进来，有些迟疑地唤了声二公子。

　　穆容景抬起头，一派清风朗月的气度：“怎么了？”

　　如意眼下还是不太能接受二公子爱慕自家小姐多年，甚至不顾身段追到这里来。

　　但奈何二公子实在优越，那隽秀的眉眼，温和的语气，比大公子强了不知多少。

　　如意不自觉地放缓了语速：“小姐说您今晚不走的话，就住东厢吧，被褥都送过去了，您可以去歇息了。”

　　“她人呢？”

　　如意道，“在库房清点账目。”

　　穆容景轻抬右手，骨节分明的指尖轻敲了敲桌面，“知道了……”

　　也不知这话是应还是没应，如意索性也不猜测了，把廊下灯笼点上便一走了之。

　　许羡春忙完天色已经黑透，今日经历这些事心力交瘁，回房梳洗正要关门入睡。

　　谁知一回头见床前坐了一人，顿时无语。

　　“不是给你准备了住处，来我这儿做什么？”

　　穆容景指了指小几上的药油，正色说：“那日撞了腰还没好全，还得擦一擦药油，我自己不方便，只能请你帮帮忙。”

　　许羡春哪里不知道他打得什么主意，反正今日都留他下来了，也不差擦药这件小事了。

　　见她没答应，穆容景义正言辞：“我擦洗过了，不脏。”

　　许羡春嗔他一眼，没好气道：“那你躺下吧。”

　　穆容景从善如流，解了衣带趴在床榻上，腰间尚有未散的淤青。

　　精瘦却结实的脊背映入眼帘，尽管两人已经有了肌肤之亲，掌心触摸到他温热的后腰时，许羡春还是不可避免地红了脸。

　　穆容景闷哼一声，把脸埋进枕头里。

　　许羡春一顿，“疼吗？”

　　他的声音有些绝望：“有点……”

　　药油浓郁的味道在屋子里弥漫，明明短暂的一会儿，许羡春额头已经浸出了细汗。

　　见穆容景埋着脑袋，像是睡着的样子，赶紧收拾药油准备净手，哪知才站起身，就被拉住了衣袖，毫无防备地坠入滚烫的火焰中。

　　唇边的惊呼被熟悉的气息吞没，许羡春挣扎着远离他一些，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他的隐忍。

　　她总算明白过来，又羞又恼捶他一拳：“给我滚出去……”

　　穆容景一双黑眸灼灼望着她：“求你。”

　　许羡春面颊通红：“不行！穿上衣裳赶紧走！”

　　“羡春……”他低声唤她的名字，像只摇尾乞怜的小狗，她被他缠得心烦意乱，挣脱不成反被他困住手脚束缚住。

　　等他湿热磅礴的气息落下来，便堵住了她所有呼之欲出的斥责，只能绷紧了身子羞愤咬在他肩头。

　　男人天生有极为出色的研习能力，且不甘于平庸寻常。

　　许羡春摇摇欲坠的理智在他攻城略地之下不复存在，甚至在他刻意卖力的讨好中，品咂出一丝令人心颤的愉悦。

　　她被颠得七零八落，咬着牙嘤咛：“你不是说腰疼吗……”

　　他低下头撬开她的齿关，含糊不清说：“现在不疼了。”

　　许羡春突然明白什么叫引狼入室。

　　等精力耗尽浑身疲惫，一闭眼便陷入睡梦中，彻底不省人事了。

　　穆容景穿上衣裳，依依不舍在她额间一吻，才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离开。

　　静谧的冬夜空无一人，唯有深巷秦楼楚馆还有丝竹声缠绵。

　　杨六和狐朋狗友互相搀着出来，嘴里还在侃侃而谈：“这楼里的姑娘也算不得多美，下次换别的……”

　　“六哥今儿赢了钱春风得意，改日也带哥几个享享福啊。”

　　“这是自然……”

　　几人在巷口分开，杨六把玩着不知从哪个姑娘腰上顺来的香囊，嘴里的淫词艳曲哼到一半，忽然看到夜色里立着几道朦胧不清的影子。

　　为首的人负手而立，声色沉沉：“你就是杨六？”

　　杨六愣了愣，“你谁啊？”

　　前面的人并没有说话，手一挥便有两个黑影冲过来，拖着他便往角落里一阵拳打脚踢。

　　杨六疼得龇牙咧嘴，连连求饶：“贵人饶命，贵人饶命……不知哪里得罪了您，您大人有大量……”

　　叶旭停下手，盯着他暖帽下光溜溜的脑袋，忍不住啐了一口：“果然是你！”

　　杨六忽然意识到什么，捂着脑袋生怕别人看见：“你们认错人了……”

　　叶旭叉着腰，气愤不已：“剃了头发当假和尚的时候，想没想过会露馅啊！”

　　杨六面色剧变，睁大眼看到叶旭身后的人，顿时吓得瘫软在地。

　　“穆……穆二公子。”

　　穆容景蹲在他身边，隽秀的眉眼在黑暗中渡上一层寒光。

　　“今日做了什么，可还记得？”

　　杨六面如菜色，嘴唇颤抖着，连话都说不明白：“二公子……我错了！我鬼迷心窍我一时糊涂……”

　　“哪只手碰了她？”

　　面前的人忽然开口，杨六求饶的声音戛然而止，恐惧的双眼里寒光一闪，锋利的匕首落下，穿透衣衫扎进血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