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月录》念三声

40、蛇变

　　第四十章 蛇变

　　丹逐左脚后撤一步，右手按在剑柄上，紧紧对视着着大蛇的眼睛，双方都处于一触即发的状态。刹那间，丹逐猛然向前冲去，同时飞速拔出剑身；那巨蟒也在瞬间迎面撞来——
　　眼看就要相击之时，丹逐却忽然将剑身往地面一甩，然后挑起一大片沙土，喷向大蛇的双眼。那巨蟒虽不靠视力捕食，但毕竟沙尘进了眼中，顿感十分不适，于是刹住冲击的动作，回脖一缩。丹逐抓住这一瞬间的空隙，又从地上挑起一段树枝，飞向蛇头。那根树枝不偏不倚，正好扎在巨蟒的一只瞳孔上。随着一声痛苦的嘶吼，那巨蟒的身体在地上剧烈扭动起来，震得周围整片树林都摇晃起来。黑色的鲜血从那只插着树枝的黄色眼睛上缓缓流淌下来，挂在黑花蛇皮上仿佛如一道山泉。
　　丹逐趁这个机会从大蛇的正面跳至侧方的树木之后。那巨蟒虽眼中剧痛，但却仍没忘了攻击之事。况且这敌人还是伤害自己眼睛的恶徒，更是罪不可恕。于是那巨蟒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丹逐身上，扭转方向再次向他猛冲过来。“咔”一声，巨蟒撞断了丹逐躲藏的那棵树，树干霍霍倒下，扬起一片尘土。然而丹逐却已在攻击到来前的瞬间跳到了另一棵树后。
　　“起效了。”丹逐心里默道。跟刚才闪电般的速度相比，现在这条大蛇的动作明显跟不上丹逐的脚步了。那只被刺中的眼睛带来的疼痛抑制住了那大蛇对活物热温的感官，使它随后的攻击也变迟钝了几分。而且，看它疯狂乱撞的状态，已经完全没考虑上方还有另一人的存在了。丹逐弯起了嘴角。
　　他似乎挑逗那大蛇一般，灵活地在树林底下跳来跳去，躲藏不出。而那巨蟒则是撞断了一棵又一棵的树木，附近一圈的树林都几乎要折断殆尽了。同时丹逐的可躲藏之处也所剩无几。那巨蟒屡次扑了个空，狂起性子，扬起自己的尾巴使出最大力量的一记横甩，丹逐原地一跳，躲过大蛇的尾巴。然而周围残余的几棵树木却全被击中，应声向后轰倒。这方圆十丈的树林竟然被夷成了平地，地面上尽是参差不齐的断树桩和横七竖八的枝干。这下丹逐再无藏身之处，想后撤也来不及了。
　　他悠然落在地面上，再次凝视着大蛇的正脸。鲜血还未停歇，汩汩从它的黄瞳中流出，淋漓滴在地面的残枝落叶上。没有树林阻拦，巨蟒立即探准了丹逐的位置，张开巨大的嘴盆直向丹逐扑咬而来！
　　丹逐站在原地，岿然不动，他望着那两排利齿间坠落的唾液粘丝，微微一笑。
　　一道玄色的剑光从天而降，疾速劈砍在那条巨蟒的三寸位置，顿时炸起一阵气波。
　　一股恶臭的血腥之风扑面而来，不过，也只有如此了。在那大蛇的血嘴靠近丹逐之前，它的头颅连同脖子一起被削断抛向了半空，最后滚落在铺满落枝的土地上。大量的鲜血，夹杂着树叶和土尘一同被气流裹挟，喷洒至空中，又化成更细小的颗粒落下，将原本灰白的雾气混成一片浑浊的颜色。
　　结束了。丹逐心里默念了一句。
　　贺凛收起‘裂风’，落步于地面，然后朝着丹逐走来。
　　丹逐也迈起步子，向对面走去。他伸出手掌，在靠近贺凛的时候突然一下猛拍在他的背上。
　　“行啊，贺凛。”丹逐带着点调侃意味说道，“我知道你剑气重，可没想到力量居然能这么大。刚才真是一记绝杀，佩服，佩服。”丹逐心里确实生出几分敬佩，他既能使出刚才那样的重力击杀，又能如取冰莲时一般运剑轻巧，力道收控自如，动作果决干净——这个贺凛，越来越让人青眼相看了。
　　“你也是。”贺凛直了直背，然后也毫不客气地对着身旁的丹逐一掌拍下，目不斜视地说，“如果没有你的计策，我也无法顺利下手。”在贺凛的心中，丹逐不仅身法轻快，剑法飘逸，经过几次战斗，他也进一步看到丹逐在御敌时的灵活应变，总能巧妙运用周围环境转危为机。
　　他继续说：“而且——”
　　“好啊，贺凛，你居然反击我！看我的——”这一掌是真的出乎丹逐的预料。他想起之前在白洑邑第一天见贺凛的时候，在去琼苑的路上拍下的那一巴掌。那个时候贺凛还是乖乖巧巧地“任人宰割”，现在不仅嘴上会偶尔逗趣，连举止也变得活泼了点起来。虽说这才是少年该有的模样，但丹逐怎么可以忍受被“反攻”呢。不行，我得打回去，丹逐在心里自言自语。于是他又伸出一只手，身子前倾着往贺凛的肩上“唰”一下拍去。
　　贺凛似乎早就看穿了他的动作，只一个侧步转身便躲开了攻击。
　　丹逐不仅扑了个空，自己也差点重心不稳。他立住了脚步，重新调转方向又一抬手，似乎不拍到贺凛誓不罢休的样子。他想到贺凛刚才没有说完的话，于是一边连续攻击一边问：“而且，而且什么啊。”
　　“而且，你信任我。”贺凛向后一撤，停住了脚步。
　　丹逐一次没打中，又向前一步拍了一次。他本打算好贺凛会再次躲避，可没想到他居然停在那里。丹逐身体一下前倾，紧紧向贺凛的身上贴去。“信任…？”丹逐轻轻吐出这两个字，他自己一时倒没反应过来。
　　贺凛握住了丹逐的两只手腕，他年长一岁，又是北方人的体格，因此身长比丹逐略高一截。两人此时面对面站着，几乎就要贴在一起。他凝视着丹逐微微抬起的眼睛。
　　“啊…哈…”丹逐知道他在说什么了。当时情况紧张，自己也来不及同贺凛多商量，决定诱饵之计后就直接跳了下去。那个时候丹逐也没有考虑那么多，但就是很自然地认为贺凛会认同自己的作法，而且在实际战斗中他也确实明白了自己的用意并且配合得天衣无缝。不过事后再回想一下，如果对方在最后时刻没有抓准时机或者稍有偏差，自己真的说不定就成为蛇口冤魂了。但是，那个人是贺凛的话，就不存在这种‘如果’。丹逐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明明就是一个才认识二十来天的新朋友，为什么与贺凛一起的时候就会产生一种能彼此理解的默契和并肩作战的信任呢。这种感觉和与从小到大相处了十几年的雷厉风一起是不一样的。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的吧。
　　丹逐难以解释自己心中的情感，只好嘻嘻哈哈地答道：“那当然是啊。你都在‘问彩’比赛里打败我了，这么厉害的朋友我不信你信谁呀~”
　　“我也信你。”贺凛凝望着丹逐的笑眼，坚定而温柔地轻吟道。他松开丹逐的手腕。
　　丹逐的心突然动了一拍。他有点失措地放下双手，故意把脸偏向一边，心里暗暗苦笑，这真是风水轮流转。平常尽是我开别人玩笑，今天倒轮到自己被制得窘迫不已，而且还是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贺凛。出来撩拨的早晚都是要还的——哎。
　　“那个啥…”丹逐岔开话题，说，“不如我们去检查一下那条大蛇的尸体，免得它又死灰复燃。”
　　贺凛嗯了一声，然后跟着丹逐的脚步就往被砍落的蛇头方向走去。二人走到那巨大尸块的脚边，蹲下来仔细查看，确定了这蛇头已经毫无生命的迹象，地上一大片黑血都开始凝固了。
　　然而这时，二人身后传来一阵地表的震动。难道——
　　不可能，头都没有了，剩下的残躯怎么还会活着！丹逐心里一惊，一边说服着自己一边急忙转身。然而，他随口一句的担忧却不幸被言中了。只见剩下那一段长躯忽然又扭动起来，扬起高高的尾巴，然后弯曲向下，“轰”的一下朝着地面垂直砸去。
　　丹逐与贺凛立即拔剑出鞘，对着前方摆出防御的姿势。然而那蛇尾竟然撞破了土层，拖着无头的身躯一直向地下钻去，片刻轰鸣之后便完全潜入洞中，在地表之上消失了身影。
　　无头蛇…土遁？！丹逐看得呆了眼，这种事连听都没听说过。但转念一想，毕竟也是成了精的，而且刚才一路上山已经充分领略了这座镜影山的诡秘之处了，便不觉多怪。
　　贺凛回了神，也立即提醒道：“做好准备，它可能会随时冲出来。”
　　丹逐应声点头，两人背靠背相对着，手里分别持着佩剑，屏住呼吸观察着四周的异动。
　　树林里面一片寂静，雾还是浓郁不散。周围的那些光线也完全黯淡下去，看来已经到了夜晚时分了。幸好今天是月半的日子，满月通夜可见。虽然在这密林里不能抬头见月，但残漏的一些月色还是关照到了这一片刚刚被开辟出来的空地。
　　“来了！”丹逐大喊一声。随着一声破土的裂响，空气中传来一股强烈的晃动，从他右手边冲撞过来。
　　这股气息，不对，丹逐感觉到了一些异样，是两股！而且这横冲直撞而来的妖气，比刚才那只巨蟒更为沉重压迫！丹逐一个旋身，向后飞退了一大段距离。贺凛也做出同样的动作，撤到空地的另一边。这时，那巨大的黑影再次显现在二人之间——
　　原来的尾巴居然变成了头部，而且是双头蛇！之前被砍断的三寸位置现在依然是截断面，但被拖在身后，竟成了缺了尖儿的尾部。随着两条信子“喝”地一声哈气，那蛇头的颈处顿时膨胀鼓出，然后迸裂着张开两面扇鳍，骨刺根根分明，在嘶吼声中崩紧了震颤着。
　　难道尾巴才是本体，这幅模样才是它的全妖形态？不管怎样，丹逐至少明了，现在的情形可不太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