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月录》念三声

39、迷雾

　　第三十九章 迷雾

　　众家修士此刻哪里还管得上身上的疼痒，纷纷拔出剑来向上一阵挥扫。那些降落的蚂蟥有的被削成肉段肉泥，有的躲过刀锋掉到人身上，张开口器就开始吮吸。一时间，虫体的黏液和鲜血混合成一股浓重的腥味荡漾在众人周围。队伍一面防御着虫群，一面向山上跑着，直到脱离了这片灌丛区域才停下来。看这地势，大概已经到了山腰的位置。庆幸的是，没有了那些藤藤蔓蔓在头顶上搭绕，这山腰处虽然长满了密林，光线却比山脚还要透几分，能让人意识到现在还是白日的时辰。
　　得了歇脚喘息的机会，众人才开始清理自己身上残留的蚂蟥。
　　“公孙公子，你身上还好吧？”夏叔音同庾兰走到队伍后面来询问公孙都。
　　“还行，没几只。也多亏了你做的香囊，还有这火把，那些虫子也不敢近身。”公孙都将火把靠近手腕，一只横趴的蚂蟥立即身体一缩，掉了下去。接着他向队伍中间走去，一边喊道：“蚂蟥怕火，那些带了火把的都互相借着烤烤。”
　　庾兰又加了一句提醒道：“大家不要直接用手扯，在被叮咬的皮肤周围多拍几下，或者用盐、酒之类的东西洒在上面，它们也会自动脱落。”
　　雷厉风踮着脚望了前后两眼，大家都在忙着照火，此刻已没有多余的火把了。虽然经过了一阵蚂蟥雨的“洗礼”，对这东西的恐惧反而减弱了一半，但任着这些滑溜溜的虫子趴在自己身上吸血还是挺难受的。谢容在雷厉风的背上使劲拍了好几下，可就是有两只蚂蟥不肯下来。
　　“盐和酒…谁出来会带这种东西啊。”雷厉风听到庾兰的话，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背，无奈说道。
　　“不是哦，我就带了。”谢容从怀里摸出一个绢袋和一个酒瓶，弯唇一笑，嘻嘻说，“你看。”
　　“你…谢公子，你还真带了盐和酒上山啊？”雷厉风惊讶地咧开嘴巴。
　　谢容含了一口酒，然后“噗”的一下喷在雷厉风的背上，那两只蚂蟥果然立马就蔫了，扭了几扭掉落在地。谢容嘿嘿一声，用袖子抹了抹嘴，说：“可惜这村子里没什么好酒，只有些浊糟。”
　　雷厉风在原地抖了抖衣衫，然后开始帮谢容清理虫子。他一边往蚂蟥上撒盐，一边问：“虽然幸好是你还带了这些东西，不过，你揣着盐和酒上山，到底是要干嘛啊。”
　　“哈哈哈，我是想着咱说不定要在山上待三天呢，只靠着些干粮也太没味了。要是打个兔子田鸡什么的，烤一烤那不得撒点盐啊；有了肉那不得再啜两口酒嘛。你说是吧，雷公子。”
　　嗯…这家伙，是拿‘伏月’当郊游了喂。雷厉风只好“呵呵呵”地敷衍笑着，心中却想，这谢公子还真是个乐天派，无论在哪儿都这么有闲情逸致。

　　忙活了好一阵儿，众人才重新整顿队伍，继续向山中进发。这一片密林虽然还有些光亮，但走着走着林中却逐渐起了灰白的雾气。越往里走，这雾便越发浓了起来，以至到了队伍两端不能相辨的程度。
　　“可恶。”公孙都看着手中逐渐熄灭的火光，吐出一句。如若不是刚才那阵蚂蟥骚动，火把也不会这么快就用尽了。放眼望去，队伍中其他的火光也是奄奄微弱的状态。在这样的浓雾中，很可能就会一不注意走散了。他提醒着前方：“大家都跟紧一点，互相确认身边的同伴，不要走散了。”
　　可即便如此，还是有人掉队了。这浓雾不仅让队伍中的众人难以互相辨认，更会使人迷失了方向感。就算后面的人想要向前走，他所认为的“前方”很可能就已经偏离了轨迹，而是向左或向右了，等到再走几步反应过来时，已是独自一人置身于这茫茫灰雾之中了。
　　“谢公子，你还在吧？”雷厉风下意识去扯左边之人的衣袖，却连抓几把捞了个空。“谢公子？谢容？”雷厉风喊了两声，没有回应。谢容不见了。
　　同样情况的还有陆杼秋，和公孙家的两名随从。
　　已经有四人走散，队伍不得不先暂时停下来。了解了大致情况后，众人决定先在这儿安扎下来。看来这雾一时半会儿是散不了了，今日也确实疲惫，不如暂且休息，等到明日上午太阳升起雾散后再出发。与此同时，为了搜寻失散的几人，剩下的众人围成一个圆圈，右手持着自己的剑鞘递给右边的人，左手则握着左边之人的鞘端，一齐迈着脚步在附近移动着，叫喊着走失成员的名字。
　　“陆杼秋！陆杼秋——在附近的话就答一声！”公孙都喊着。
　　“谢公子，谢公子，你在哪儿——”雷厉风也大声叫着。
　　面前的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雷厉风不禁带着点欣喜，问道：“谢公子，是你吗？谢公…子？”他话音未完，就感觉到对面林中的声响不太对劲。这声音细而快，不像人踩落的脚步，而是拂过地面，压碎了落叶和枯枝的声音。不止是雷厉风，几乎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股快速逼近的腾腾妖气——
　　直到足够靠近人群，那来物逐渐在浓雾中显现出身影出来，是一条巨蟒！
　　这巨蟒足足有六七丈长，粗如合抱之木，它在众人围成的圆圈前忽然高高地立起身子，然后猛地向肚皮下的人群砸去！
　　“大家快散！”公孙都一声大喝。
　　众人本就使劲向外飞身出去，巨蟒撞下的瞬间更是带起整片地面的震动，同时掀起一阵气流，将十几人完全冲散开来，七零八落地飞向各处。
　　雷厉风被气流弹开撞到一棵树上，强烈的撞击让他一口气梗在胸前，连呻（无）吟都难以发出。接着他的身体随着山坡滚落而下，几经翻转终于停在一段折断的树桩旁。雷厉风艰难地半睁了眼，又很快闭上。他失去意识，昏了过去。

　　巨蟒冲撞至地的瞬间，贺凛躲着飞起的砂石顺势向后一撤，安稳地落在一棵树下。而丹逐则被那气流顶到半空中，他回落的瞬间用脚后蹬了一下树干，然后借力再次跃升，跳到了高处的枝杈上。丹逐对着树下模糊的人影喊道：“贺凛，你没事吧——”
　　“我没事。”树下传来熟悉的沉着的应答声。
　　那条巨蟒仿佛也听到这边的对话似的，勾起头就再次向贺凛的方向猛冲过去。贺凛一个闪避躲开，也跳到了隔壁的树上。
　　“小心！”贺凛话音未落，只见那巨蟒扬起尾巴就甩向丹逐的身上。丹逐惊险避开，一个箭步跳到了贺凛的身旁。而原来那棵树则被蛇尾拦腰折断，轰然倒塌。
　　“走！”贺凛抓起丹逐的手臂，两人一同朝着远离巨蟒的方向在树林间跳跃飞奔着。可那巨蟒似乎盯死了二人一样，不依不饶地追了上来。丹逐与贺凛在树上飞蹿前行，巨蟒就在树下逶迤穿梭。那大蛇完全不受体型所累，竟然可以追上二人轻身的速度。
　　“这大蟒蛇可真是稀奇，非得追着我们不放。难道咱俩昨天砍的那两条小蛇是它的亲戚，这是寻仇来了？”丹逐在奔逃中还不忘开玩笑。
　　“应该不是。看这条巨蟒的体型和速度，已经远远超过一般的蟒蛇了，必是镜影山所独有的。而昨天那两条像是一般的蝮蛇，应该是村民们在其他山中捕捉到的。”贺凛还真一板正经地回答着。
　　“哈…我在开玩笑呢。”丹逐无奈笑了笑，接着说，“看它的样子，应是成精无疑。不过也亏得它，雾这么浓，还能找准我们的位置。我们直走，它也直走；我们一拐弯，它也跟着换方向。哎，不是说蛇的眼睛根本看不清的么？”
　　“它靠的是气息。蛇类能敏锐地感知活物身上散发出来的热温和气味。”贺凛解释。
　　“难怪刚才它突然冲出来一阵混乱的时候，还能觉察到我们一个在树下一个在树上。”丹逐偏头对着贺凛佩服地笑道，“不愧是受过野外训练的呀，贺凛。”
　　感知温度…可惜火把在刚才都用尽了。丹逐在心里思索着，不禁脱口而出：“昧火符！”贺凛看向丹逐，可他转眼又可惜似地嘟囔着：“啊…不行不行。”
　　“怎么了？”贺凛并不擅长符术，因此有问。
　　“昧火符是冷焰火，虽然能附着在妖邪身上燃烧它们的祟气，但却不能点燃树木茅草这种东西。而且照这条大蟒的速度，把什么符篆扔过去都会被气流弹开吧。”丹逐有点懊恼地解释道，然后下定了决心，说，“既然如此，逃也不是办法。拼体力的话，恐怕我们是比不上这条大蛇的。远了我们看不见它，它却知道我们的位置，那不如就——”
　　丹逐突然停止向前，而是踩着一段树干往顶上奔走，猛然一个腾空后翻，同时拔剑出鞘，朝着地下直直掉落！
　　“近身一搏！”丹逐喊出后半句，向着巨蟒的脖子处使劲一劈。‘泊情’闪出一道银碧色的剑光，直砍向大蛇的身体。“中了！”丹逐看着剑芒的位置内心一喜。
　　然而，很可惜的是这林中枝杈遍布，‘泊情’的剑气一路披枝斩叶下去竟减弱了不少，而且某些掉落的枝干卡在树丛之间反而为那巨蟒争取了躲避的时间。巨蟒挨了一道剑气的余末，只是擦伤，但是震怒不已，扭转头部一口反咬对着丹逐扑来。
　　丹逐情急之下纵身一跳，刚好落在巨蟒的头上。他接着一蹬起身，飞踩着树干又爬回高处。
　　那巨蟒脑门上挨了一脚，似乎被惹怒到了极点，它张开血盆大口，吐出信子，怒声一吼，周遭一片雾气都被它震得晃荡起来。
　　这样下去不行，一个人单纯的攻击没有用。快速移动中难以瞄准目标，而且阻碍众多。想要消灭这条大蛇，只有先封住它的行动，再以重力击杀。贺凛的剑气比我重，而我的身法比他快…丹逐在心里快速地思考着，接着向对面树上的人大声喊话：“喂，贺凛！我想到一个法子——我去当诱饵停住它的行动，你负责击杀！”
　　丹逐没等贺凛回答，就从树上一跳而下。他轻盈地落在地上，接着站直身体，笑意盈盈地抬头看着面前的庞然大物。那只巨蟒昂起了半身，睁着两只灯笼般大小的黄色眼睛直勾勾地与丹逐对视着。它的双瞳眯成两条黑缝，一伸一缩吐着紫得发白的信子，“嘶嘶”“嘶嘶”的声响飘荡在灰白的雾气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