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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门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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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门禁
“啊——”雷厉风坐在马上,悠悠伸了个懒腰,自言自语,“在纪南城待了半个月,终于可以出来玩了。”他闲来无事,便转头向身旁的公孙都搭话:“哎,公孙公子,我考你个问题。你可知我们要去的地方属于哪个郡?”
“鱼…复郡。”公孙都骑在另一匹马上,和雷厉风并排走在队伍的最前头。
“看来我教你的通识还没忘嘛,不错不错。”雷厉风自带点得意,向后面队伍中的人马望了望,又继续说,“程冲之早就被逐出去了,那个讨厌的孟懿行也没来,真是太好了。你说是吧,公孙公子?”
“嗯。”公孙都简短地回应了一声,脸色一阵青白。
‘问彩’比赛过后,大家休假了一天,便整装从纪南城出发,向最后的‘伏月’之地,上庸村前进。孟懿行在‘问彩’第一回合落败以后便收拾回了三洛府,跟着他一起走的,或者有事提前离场的也有几家子弟,因此最后来参与‘伏月’的,不算随从在内,只剩下十二人。夏叔音虽年纪尚幼,但自请随同作为见习,也跟着来了,现在正走在丹逐与庾兰的人马之间。
云梦府下辖三郡,从东至西分别为云社郡、江陵郡和鱼复郡。这上庸村便处在鱼复郡的西北角,地理偏僻,据说当地连小玄门也没有,因此与主家关系甚不密切。外面的人也很少知晓村里的情况,唯一的情报呢就是那里似乎是绿松石的产地,因此村民几乎全部以采石为业,再将原石贩于行脚商人以换取粮钱。
“哎,你说这次‘伏月’的地点也真奇怪。倒不是说位置偏僻,以往‘伏月’也常在险山恶水之地,不过到底出了什么妖魔鬼怪也总有个说法,要么是山妖伤人,要么是水鬼作祟。这回倒好,问丹氏的人那上庸村到底有什么,谁也说不明白。听说二十多年前,丹氏派一批修士去狩过一次,可不仅损兵大半还无功而返。”雷厉风喋喋不休,似乎要将昨天憋了一天的话都补回来。他对着公孙都,继续叨叨:“要我说呢,咱这次要是猎不到什么东西,还不如带点特产,买几块绿松石回来,也不算枉走这一趟。你认为呢,公孙公子?”
“...闭嘴。”公孙都艰难吐出两个字,脸色十分难看。他本不想理会,但雷厉风在耳旁叽叽喳喳,吵得他头痛更加剧烈了。他忽然感觉一阵恶心,将头歪向一边,差点吐了出来。
雷厉风见他如此情形,不知是不是身体不适,虽想要问个究竟,但还是识趣地闭了口不言。但没过一会儿,他就忍不住了,于是慢了脚步,将马退回了丹逐和贺凛的身旁。他悄悄问丹逐:“丹兄,你知道公孙公子怎么了吗?我看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还犯恶心。”
丹逐也悄悄回道:“喝多啦,宿醉。”
“宿醉?难道你们昨天跑出去喝酒啦?”雷厉风问。
“是出去喝酒了,但不是跟他。我跟贺凛一起去的。”丹逐答道。
“你们两个人又背着我跑去喝酒!”雷厉风嗔怪地说。
“我又不是没找过你,谁叫你去陪雷夫人和雷姐姐去了呢。”丹逐向右边偏偏头示意,说,“我和贺凛去找你,你不在;去找叔音,结果夏家派人来探望,叔音和徐问就一起去了;去庾公子和公孙公子的房间吧,巧了,都出门了。我和贺凛就只好两个人出城去白洑邑咯。”
“我也不想啊。这次‘问彩’,第一回合都没过,还不得去我母亲和姊姊那儿挨训,哪敢偷跑啊。”雷厉风想到什么,又问,“哎,那你不是跟他一起,怎么知道公孙公子是喝多了呢。”
“这个嘛,就是偶然了。”丹逐开始回忆起昨天晚上的事来。
原来丹逐和贺凛在琳琅居的包间里边喝边聊,正在兴头上时,忽然听到隔壁房间传来一阵喧嚣,似乎还有器具桌椅砸碎的打闹之声,于是决定去看个究竟。这一看倒巧,二人发现那闹事的主儿正是公孙都,而且庾兰居然也在场。
“庾公子,我说怎么不见你俩的影呢。”丹逐嬉笑地扯了扯庾兰的衣袖,说,“原来是悄悄跑这潇洒来了。”丹逐放眼一望四周,不仅桌上尽是美酒珍馐,还有几位乐伎舞女在旁助兴。他笑了笑说:“不过庾公子,我看这不是你的风格啊。”
“丹公子,贺公子,让二位见笑了。”庾兰拱手一礼,解释道,“公孙公子一番好意,说要为‘问彩’之事致歉,所以盛情邀我过来。”
丹逐回想了想,大概是因为第二回合的浮冰赛上,庾兰本是好意出手相助却反被他推下水,公孙都才设宴请庾兰喝酒的吧。想不到这公孙公子也有会道歉的时候。丹逐看向公孙都,只见他手里拿着一把弓,正满屋追着一名舞姬跑,还边跑边向人家头上丢莲子。
丹逐用手指夹住一颗飞来的莲子,向庾兰示意道:“不过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庾兰看了一眼,无奈回答:“他这是醉了。我也没想到公孙公子的酒量竟不太好,一瓶就喝上头了。一名舞姬打趣他醉了还要强撑,公孙公子便来了气,说是要在那名舞姬头上放一颗莲子,以箭射之来证明他没醉。”
“我没醉!我公孙氏堂堂武将世家,怎么可能喝一瓶酒就醉了!不信我拉几弓给你看,绝对毫厘不差!”公孙都说着就要搭箭上弦。
那舞姬吓得一溜躲到贺凛身后,丹逐则上前一个反扭扣住公孙都的双手。
“公孙公子,不会喝酒就别喝嘛~”丹逐的脸蛋蛋也红扑扑的,笑嘻嘻说,“乖,别闹,我们送你回去。”
“谁说我不会喝酒,我没醉,我不回去!丹逐,你给我放开!”公孙都使劲挣着,他虽然醉了,力气却更大,丹逐反而是有点力不从心,眼看就要让他挣脱。
这时庾兰正面走近对着公孙都,微微颔首言道:“公孙公子,庾兰失礼了。”话音刚落,庾兰手指捏针,忽地往公孙都脖侧一落,旋转几下拔了出来。
“庾兰,你——”公孙都话还没说完,声音就哽咽渐止,动作也消停了下来,头一垂,昏了过去。
丹逐一下也怔了,片刻才问:“庾公子,你这是…”
“放心。”庾兰淡淡笑了笑,说,“公孙公子只是暂时麻痹过去了,一个时辰后自会解开。”
屋内的众人闻言才陆续都从躲藏处探出头来。庾兰又向那些舞姬借了几条披帛,三两下就将公孙都手脚都捆绑了起来,动作轻柔而决绝。
“什么?!你说庾公子不仅把公孙公子扎晕了,还把他绑起来了?”雷厉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比起公孙都耍酒疯的行为,庾兰做出这样的事来才更让他‘刮目相看’。
“是啊,咳。”丹逐忍不住轻笑道,“果然,只有庾公子才治得住那个人。”
怪不得公孙公子脸色那么难看,估计不止是宿醉的缘故吧。雷厉风急切想知道这场闹剧的后续,便追问:“那后来呢?”
“后来啊,就给带回来了呗。”丹逐答道。
“你们回来的时候肯定已经过了门禁吧,还带着一个烂醉的公孙公子,是怎么爬过纪南城那么高的城墙的啊?”雷厉风问。
“嗯…这个嘛,我也记不清楚了哎。反正回了就是回了,也不少个人,你问那么细干嘛。”丹逐实在也是不记得后来的事了,毕竟他虽然喝酒不会发疯,但却是醉了就倒头睡的性子。
雷厉风撇了撇嘴,又移了移马到贺凛身旁,继续刨根问底:“贺公子贺公子,你快跟我讲讲,你们四个昨夜最后是怎么回来的呀?”
“我们,昨夜吗?”贺凛听了雷厉风的发问,不禁陷入回忆中。
从白洑邑回纪南城的路程要足足一个时辰,因为是夜路则更多花费了两刻。到达城门外时也是亥时,早就过了门禁时间。公孙都早就晕了过去,而丹逐没过多久也睡了。贺凛和庾兰则各骑一匹马,一人前面驮着一个醉人,不紧不慢地往纪南城的方向行走。贺凛是个不会主动搭话的性子,庾兰也是素来安静,两人竟是一路无言。直至快到了城门口,贺凛才开口说道:“庾公子,我们从东边过去。那里巡逻的门人较少,离蝶馆也近些。”
庾兰微微抿了抿神色,应答说:“就依贺公子所言。不过,贺公子知道得还挺清楚的呢。”
贺凛咳了一声,回说:“这是丹逐…丹公子告诉我的。”
“噢,是吗。”庾兰笑了笑,说,“那贺公子也应该想好了怎么越过城墙了吧。”虽然城墙外还隔着一条芙渠,但对于轻身功夫好的人,就算身携重物,点踩着荷叶也能勉强渡过,就像‘问彩’第三回合的场地一样。关键是那高高的城墙,独自一人还好,若是怀里再抱着一人,就不是那么容易攀上去的。
“嗯。”贺凛有点紧张,感觉庾兰已经看穿了他早有预谋。二人下了马,将马拴在树旁,贺凛非常自然地一把抱起丹逐。庾兰见了,柔笑不言,也将手脚捆绑的公孙都抱在怀里。他二人点踩着芙渠上的荷叶便跨过了护城河,来到城墙脚下。当贺凛刚告诉完庾兰计划时,公孙都醒了。
“庾子成,你居然敢——”公孙都醒来便气急败坏,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庾兰捂住了嘴巴。
庾兰半蹲下来,对公孙都轻声细语:“方才之事,是庾兰无礼了。但眼下当务之急是先潜回城中,若是现在争执起来,恐会引得巡守之人的注意。等我们顺利返回蝶馆后,公孙公子再来追究,庾兰绝无怨言。你现在虽然醒了,四肢还是处于麻痹状态,不方便行动,所以庾兰只能有所冒犯,抱你进去。你若是同意,就点点头,我把手放开。”
公孙都试了试手脚,果然酸麻无力。他只好放弃抵抗,点了点头。
没想到,庾兰刚一将手松开,公孙都猛然一口咬了上来。他紧紧咬住庾兰的小指和手背,庾兰却眉头都不蹙一下。过了一会儿公孙都才松口,偏过头去哼道:“这是报一针之仇。你绑我的账以后再算。”
“随时请来。”庾兰轻笑了笑,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恶作剧的孩子一般,接着一把又揽起公孙都的腰。
贺凛此时也重新抱起了丹逐,丹逐睡得正香,一只手还搭上了贺凛的脖子。贺凛报着数,数到三时他和庾兰便同时跳起了身,向墙上踩去。
“裂风。”贺凛沉唤一声。一把玄铁之剑应声出鞘,在二人脚下旋扫一片,瞬间带起一阵风扶摇而上。灵剑可服从主人命令,出鞘自行,但时间和招式都有限制,不过在这种场合下使用也是绰绰有余了。二人借着这风力,又在墙上轻踩两步,便轻松落至墙头。与此同时,‘裂风’也精准地回到了贺凛腰间的剑鞘中。月色之下,庾兰和贺凛相视一笑。
“贺公子?贺公子?”雷厉风的声音摇醒了沉浸在回忆中的贺凛。
“哦。怎么了?”贺凛应声答道。
“那个,贺公子啊…你在想什么呢。我刚才叫了你几遍都不理我。”雷厉风一字一顿地说,“我是在问,你们昨夜是怎么回来的。”
“抱回来的。”贺凛说了一句,又不禁一笑,似乎刚才回忆的余味还在。
“抱…抱回来的?”雷厉风讶道。
“哎哎哎,别问了,这有什么好纠结的。”丹逐隐约还是记得点东西的,而且似乎每次醉酒以后…都会被贺凛抱回来。丹逐虽然脸皮比较厚,但这种事被人说出来还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于是一边把雷厉风往前推一边赶紧打着哈哈:“你这么有闲心八卦,不如去前头看看咱走到哪了,天黑之前得找个地方落脚啊。还有公孙公子,对对对,你去看看他怎么样了……”
就这样走了四日,参加‘伏月’的队伍终于到达了鱼复郡,上庸村。这村子坐落在群山环绕之中,一条小河流经村口。村内民居还算整洁,百十来户皆用土窑青砖制成,看来是托了那绿松石的福,虽然没有多少平整土地可以开垦,靠着采石倒卖的钱粮,过得也算小富安泰。一队人马进了村内,路上却没见多少村民,大概白日都去山上干活了。留下的只有些垂髫小童,追逐着黄犬鸡群正在戏耍。见了这些生人来,便纷纷躲到自家门后,悄悄窥探着。
前头探路的回马来报,说是这村里居然还有一家客栈,想必是供那些行路商人落脚的地方。这样一来正好,若是要向那些村民借宿,恐怕得等到日落。走了这几日人马都乏了,大家听闻客栈的消息,便纷纷振奋了些精神,向着前方加快了脚步。正当众人走至一阡陌路口时,一股阴森森的气息忽然吹来,然后横着现出另一支队伍。而且那还不是一支寻常队伍,而是丧葬队!
十几个村民皆身着麻衣,系着白绦,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是在念经还是哭丧。那些人的脸色竟看不出一点悲伤,只是木然地抬着棺材,木然地撒着纸钱。随着一声声手摇灵响,一沓沓白色的纸钱被抛至空中,然后飘散落下,纷纷扬扬,如大雪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