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月录》念三声

32、问彩（三） 觅风

　　第三十二章 问彩（三） 觅风
　　一大片黑影急速在公孙都眼前压下。他即刻反应过来，想要跳开，但已躲避不及。眼看就要撞上，一阵风忽然掠过，公孙都倏地不见人影。原来是庾兰提前注意到了响动，从自己所站的浮冰上飞身过来，将公孙都拦腰一抱，腾至空中。庾兰一边揽着公孙都，一边向那还在下落中的大鱼持剑一挥——一道苍蓝色的光芒闪过，那只大鱼顿时化作一大片粉色的荷花瓣，纷然而落。同时，庾兰搂着公孙都也安全落在原来那块浮冰上。
　　“原来你会用剑技——”公孙都一句惊讶未完，突然意识到庾兰正揽着自己的腰，想到刚才的窘态又有些恼怒，于是用力一把推开庾兰。这浮冰本身不稳，又被公孙都这么一使劲，两人便立马都向后倒去，双双落水。
　　公孙都从水下腾踩上来，额边鬓角的头发全都贴服在一起，还粘着几片粉红色的花瓣。他甩了甩脸上的水，环顾左右，没一会儿周围水面漂浮的花瓣下也陆续蹿出三个人影，分别是庾兰、徐问和谢容。
　　“哈哈哈哈哈，公孙公子，庾公子，你们也下来了啊。”谢容乐呵呵地说道。
　　“你还笑！都不是因为你！”徐问在一旁骂着。
　　公孙都也本欲发火，但他没开口呢，突然腰身被长须一缠，不由分说就被往灵水台边拖去。其他三人也是如此。
　　“放开，放开我！我自己会游！”公孙都划拉着腰上的鲶鱼须，想把它们扯下来。但那些长须不仅缠得紧紧的，而且摸起来滑溜溜黏答答，甚是恶心。
　　“哎呀，公孙公子，反正都落水了，不如就让它们把我们拖上岸呗，还乐得自在呢。”谢容一脸悠然自得的样子，仿佛在享受水中逐浪一般。
　　公孙都无言以对，也不反抗，只是鼓着一脸气呼呼的样子，任那鲶鱼拖拽。
　　等到这四人到达岸边，一炷香刚好烧烬。不一会儿，丹逐和贺凛就踩踩踏踏飞身回了灵水台外。席上传来一阵欢呼。

　　水面上的浮冰在太阳的曝晒下渐渐消融，最终一汪湖水归于平静。流动的黑影早已不见踪迹，取而代之的是一朵朵莲花、一枝枝荷叶擎出水面，高高低低地散布在湖中。
　　席上的众人还在期待着最后一回合灵水台会变换出什么惊艳的场地，可过了片刻却什么也没有发生。怎么看这都只是一片普通的湖面，衬着点夏日风光，还比上农家的莲塘，荷叶莲子都长得稀稀落落的，甚不茂密。
　　“第三回合，对战双方须于灵水台上以剑技相斗，计时不限，直至一方落败为止。”庆勉宣布比赛开始，大家先是一阵默然，后又哗然。有人悄言：“不对啊，这水面上一无亭台，二无木桩的，什么落脚处都没有，该怎么打啊？”旁边的观众也甚感疑惑，议论着：“难道在水里相搏斗？”
　　丹逐和贺凛二人却完全不以为然的样子，立于灵水台的对角两侧，一听号令，立即起身，向湖面奔去。二人点水飞跃，各自落于一枝荷叶上，竟稳稳停驻，只引得叶下水纹轻轻荡漾。“好轻身！”观众席上有人赞叹。
　　“原来是以荷叶作行脚处，妙哉，妙哉。”
　　“看来那太行贺氏也真不赖嘛，从前怎么没听说过呢。”
　　“...”
　　然而，那荷叶毕竟不能经久承受如此的重量，很快就往下陷沉。丹逐先发制人，以脚蹬叶，发力跳起，同时挥剑一扫，一道银碧色的光芒便横飞了出去。“贺凛，接着！”
　　贺凛也一跃而起，回扫出一道玄色剑光。两道剑芒在湖面上方猛然相接，各自抵消，震得整片湖水一阵波动。看来两人剑气相当。这也算是打了个招呼，接下来就要正式对战了。
　　湖水的震荡还未减退，丹逐趁势而进，在错落分布的荷叶上一阵飞踏，逼近湖面中心；于此同时，他持着‘泊情’在所过之处以剑尖一阵飞舞，削下无数片荷叶花瓣的尖角。那些碎片卷携着溅起的水滴，随着他大手一扬，竟化作无数利刃一般向贺凛身上直冲而去！
　　贺凛横于丹逐前进的方向，一边在荷叶上奔着，一边以剑随着水面斜向下挥出一道疾风。那风如撕开了水面一般，在贺凛身前掀起一面浪墙，将那些碎叶水刃全部吞噬打散。
　　席上的喝彩声还没停歇，突然，从那浪墙之中钻出一把长剑！丹逐的身影紧跟其后，穿浪而来！
　　“不好意思，贺凛，我可是来真的！”丹逐飞刺过来的瞬间笑着说。
　　贺凛后腰一仰，躲过正中刺来的剑锋，却仍被剑气划破了领口。他后腾翻身，意欲拉开与丹逐的距离。丹逐紧追不舍，二人在点点荷叶上近身打了起来。丹逐剑法虽快，但在力量上却逊于贺凛一筹。贺凛趋于防守，脚步却十分稳健，手上舞剑生风，抓住空隙便予以反击。丹逐虽躲避灵活，但脸上手上还是被风刀划了几道血痕。
　　“我也是。”贺凛微微正色回答。二人边飞踏荷叶，边凌空过招，打得难舍难分，观众则看得眼花缭乱，张着嘴巴连惊呼都忘了发声。
　　丹逐见如此打法不占优势，于是心生一计。他持剑高举，作样要往贺凛肩颈处劈下，贺凛则旋剑上扬欲与之相抗。哪知丹逐忽然一个后仰下滑，几乎背躺于水面，同时以剑一片横扫，竟然将该处水面的荷茎一齐削断。贺凛见他倒下，误以为丹逐要攻击自己下盘，于是跨步横马，略略跳起，落下时却无处可依，只有点水后撤。丹逐则没放过这个机会，一把抓住贺凛的脚踝，将他拖入水中。
　　二人沉没入水，席上观众看着水面时而滚腾，时而流波，偶尔还闪着幽幽的光芒，却不知道水底下到底发生何事，只得眼巴巴地干瞪着。
　　贺凛虽然会水，但论起水性来，当然是自小生在长在云梦的丹逐更胜一筹。丹逐在水里如鱼游一般，剑法又变化多端，贺凛一时间竟难以招架，节节败退。但水中毕竟不比陆上，使起剑来阻力极大，对于双方来说杀伤效果都减了大半。贺凛顾不得丹逐在后的连击，尽管腿部受伤，终于抓住一瞬的空档跃出了水面。
　　随着一个身影冲出水面，席上的观众终于“啊”的一声呼喝起来。可奇怪的是，直到贺凛在一片荷叶上站稳了脚跟，也不见另一个身影从水下出来。
　　观众席上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有人疑虑着，有人议论着，云梦府丹氏的子弟肯定不会困于水中，相反，说不定是在水下静待时机，一击中的。
　　大家都屏住呼吸等待着，猜测着丹逐究竟会从哪里突然冲出。贺凛则将剑尖对准水面，暗暗用灵气灌入。
　　左边。他心里默默念着两个字。
　　“哗啦”一下水响，丹逐从贺凛左侧的水面腾跃而出，带起一阵白浪，疾速向贺凛腰部刺去。然而贺凛早已做好准备，一个侧步转身轻易便躲了过去，同时向着丹逐的方向顺势一劈，水痕两边顿时卷起汹涌浪花。
　　“你忘了刚才的浮冰。”贺凛低沉说道。
　　丹逐见偷袭失败，剑光又向自己砍来，于是赶紧一个投身又钻入水底。
　　好一个贺凛，丹逐内心暗自佩服，又思索起来，既然他能探知我在水里的动向，该如何出其不意，以快取胜呢。动向，动向…丹逐反复默念着。有了。
　　既然他贺凛能探知水流的移动，那不如干脆把这动静搞得更大，自己反而能藏迹其中。
　　丹逐快速潜游水底，用剑一阵混搅，不一会儿，贺凛的周围就出现了数十个大大小小的漩涡。丹逐游走在水波之中，暗暗埋伏，逐渐接近贺凛的身边。等待时机，一触即发。
　　贺凛一边观察着一边换了几处落脚，他看到周围水涡卷起之后，心中不禁一丝欢欣。有意思，丹逐，他心里暗思着。但是——贺凛闭上了眼睛，嘴角浮起一丝笑容。
　　一刹那，丹逐从贺凛身后的水面一冲而出，距离极近，眼看就要直刺他的后背。然而，贺凛点踏荷叶一个凌空后腾，十分精准地落在丹逐背后。一道凉凉的剑锋贴在丹逐脖颈处的肌肤上。几滴水从丹逐脸上滴落在剑身。
　　“找到你了。”贺凛低吟着，语调中隐隐含着一丝欢愉的笑意。
　　丹逐先是一怔，然后“哈”地舒了一口气，轻松地笑着，又有点不甘心地说：“真是败给你了。”二人收剑回鞘，并排踩踏着剩余不多的荷叶，轻身向灵水台边返回。那里早已是一阵喝彩与欢呼，还夹杂着主家弟子的遗憾叹息。裁判官也在大声宣读着最后成绩，席上人声沸腾，甚是喧闹。
　　在回去的路上，丹逐好奇地转向贺凛，问道：“我都把水搅成那样了，你怎么还找得到我？”
　　“因为你的气息。”贺凛也转过头来回答。
　　“我的气息？”丹逐不解疑问。
　　“你虽然搅乱了水流的方向，但是你知道么，你身上的味道也跟着水涡一起翻涌上来。”贺凛转回脸庞，凝视着前方说，“风中都是你的气息。”
　　徐徐凉风，带着一丝丝水浪与荷叶的清味，吹拂在二人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