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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虚影 ...

  •   第二十四章 虚影

      “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感于物而动,故形于声。声相应,故生变。变成方,谓之音…”
      讲学第三天,轮到龚老夫子的《乐情》课程。虽然夫子在台上讲得不亦乐乎,台下的生徒们可不会这么乖乖听课。这些玄门子弟平日在家上的都是私学,少则一人,多不过三四个同姓兄姊一起听课,一言一行都在塾师的眼皮底下,难得放肆。但到了这清学,三十名同龄少年聚在一起,台上的又只是暂时授课的先生,心里自然是没有真正惧怕的。第一天倒还有所顾忌,坐得有模有样的,往后便学得油滑,纷纷搞起小动作来。传小纸条的,说悄悄话的,打盹儿的,看闲书的…众生众相,应有尽有。而只要台上的夫子一瞪眼,底下的人就立马摆出一副正襟危坐认真听课的样子出来。
      丹逐咬着笔杆,觉得无聊至极,想找贺凛说说话呢,可是他又坐在第一排。而且看他专心致志做笔记的样子,估计坐他旁边也不会被理睬吧。庾公子,还有叔音,也坐在第一排,正与夫子进行着眼神交流。大概这就是好学生吧…丹逐心里想着。第一天选座位时,丹逐一行人来得较晚,后面几排都已经让人給挑完了。丹逐和雷厉风只好尽量往旁边的角落里坐,雷厉风在第二排最右,丹逐则在他后面两个位子,中间夹着谢容。而公孙都呢,他既不与庾兰他们一起去第一排,也不跟丹雷二人一同到边缘坐,偏偏一个人挑了第三排最中间的位置。
      丹逐看向公孙都,心里吐槽,也不知道这人怎么想的,明明不喜欢上课,还偏要坐到中心去。既坐在中间,他却也不正经听讲,只是一只手托着腮帮,不是盯着夫子发呆就是眼神不知飘向何处放空,从来也没见过他动笔写一个字的。
      丹逐撇撇嘴,又看向自己的前方。谢容呢,还是一如既往低着头,不是在案下偷偷看志怪小说就是在打瞌睡。雷厉风的案桌上则堆了几册厚书,用以遮挡夫子的视线,两只手摆弄来摆弄去的不知道在干嘛。
      丹逐扯了张空白符篆,在上面写道,“你在干嘛”,揉成一团,越过谢容丢向雷厉风的座位,刚好打在他的后脑勺上。
      雷厉风挨了一下,转回头见是丹逐,用嗔怪的眼神盯了他一下。丹逐向他眨眨眼吐吐舌,示意打开纸团。雷厉风展开那纸条,拿起笔写了什么,又从右侧把纸团滚了回来。一来二去地就有了如下对话:
      “我在折纸。”
      “折什么东西?”
      “蝴蝶。”
      “折了干嘛呀?”
      “变幻之术。”
      “你不是早就会了嘛。”
      “在研究怎么变得更好看。”
      “这能有多好看。”
      “可以发光。”
      “不会吧,快给我看看。”
      “现在不行,被夫子发现了怎么办。”
      “不会不会,你从右边偷偷丢过来。”
      “那好吧…你要接住啊,我还没完全研究好,它碰到地上可就自己触发了。”
      ……
      雷厉风将折好的彩纸蝴蝶扔了过来,可巧这时忽来了一阵穿堂风,那纸蝶还没有越过两个位子就掉在了坐席上。那折纸瞬间活了起来,化成一只流金彩蝶,栩栩然升起飘飞,所过之处像拖曳着一条金色光芒的尾巴一般,洒下一片闪烁光彩。那光蝶在讲堂内随风穿梭,引得一阵呼叹,最后停在了正中间的公孙都的发髻上。
      完了…雷厉风心中暗叫。
      公孙都本在发呆,见周围众人皆望向自己,不明所以,便没好气地说:“看我干嘛。”
      旁人只是嬉笑。有人起哄叫了一句:“好看!还戴蝴蝶呢!”
      公孙都闻言用手一摸头顶,竟夹下一只彩纸蝴蝶来,于是忿然作色,嚷道:“谁?这是谁干的!”
      “那边,我看到是从右边飞过来的!”有人指着雷厉风那一片说道。丹雷两人只是坐直身板闭口不言,假装什么事都不知道。只有谢容还一动不动地低着头。
      这时龚夫子也从讲学台上下来,往右边一列走来。丹逐用脚戳了戳前排的谢容,可是他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别睡了…夫子过来了!”丹逐小声说。可还是不理。
      龚夫子走过来,向着这边的角落问道:“雷厉风,刚才那只蝴蝶是你变的么?”
      “不是不是,我没有。”雷厉风连忙摇头否认。
      “丹逐,那是你咯?”龚夫子转向丹逐。
      “哎,也不是我。”丹逐挤出笑容。
      “那就是,谢容,是你干的吗?”龚夫子问。
      谢容依旧低着头,不作一丝反应。
      “谢容——”龚夫子再次唤道。他用手推了一下谢容的肩膀,可没想到,谢容竟然一下倒在了地上!
      “谢容!”“你怎么了!”旁人惊呼着围上来。
      丹逐见他面色苍白,满头虚汗,用手探了探额头,“好烫!”。
      庾兰闻声走近,作了一番简单诊断,向大家说明,从表征来看,谢容像是中暑而导致的高热虚汗,但从脉息走向上看,却又怀疑是感染外邪而导致的气血亏虚。虽然具体原因还不明,但没有什么大碍,需要即时静养调理。庾兰还建议,让丹逐再请纪南城中的大夫过来仔细诊断。
      “说到这个…我隔壁宿舍的好像今天也是因为中暑病休了耶。”围观人群中有一人说道。
      经他这么一提醒,各人纷纷回想起自己的朋友中或者周围的座位上还有谁没来的。这么一统计下来,不包括谢容,今天请了病假的居然就有五个人,而且都是说自己因中暑发热而躺在寝室休息。
      “这纪南城…也没这么热啊。”雷厉风觉得奇怪。虽然现在已近仲夏季节,但纪南城中山水叠错,本就比外面清凉一些;再加上清学和蝶馆建在东北角,临着松崖山溪,照理说不会暑热至此。
      “会不会是水土不服啊。”有人提出猜测。毕竟这些众家子弟中除了涟国三府之人,还有一半来自樗国四府的,虽然乌南府卓氏和乐方府安氏这两位主家没有派人过来,但其管辖之下的各城邑修家还是有不少来参会的。
      “有可能哎。毕竟这云梦的菜又多河鲜,又爱放辣,我开始都没吃习惯。”
      “对对对,我前天还跑到白洑邑去吃了呢,那里有一家乐方人开的馆子,做的糖醋小排可好吃了。”
      “你说这几个人会不会是也跑出去吃,倒吃坏肚子了?”
      “说不定是自己做饭把自己毒倒了…”
      ……一拨人开始谈论起饮食饭菜的问题,而且话题越跑越偏。另一拨人则窃窃私语,谈论会不会是突发了什么疫症传染所至。丹逐作为主家的子弟,只好先劝解大家不要胡乱猜测,待下午多请几名大夫过来诊治后再做打算。丹逐和雷厉风将谢容送回寝室安置好后再返回清学,经这么一出刚才的彩蝶事件早已被众人抛至脑后,授课得以继续进行直至午正结束。
      下午,在丹逐和庾兰的陪同下,几位大夫重新给六名病休子弟细细诊断了一番,其所言与庾兰并无几差。病情不算严重,但原因甚是不明,于是开了几剂补气益血的方子,叮嘱道还是要以静养为主。
      果不其然,经过一天的休息和药疗,这几名少年的症状都有所缓解,精神也看着好了起来。然而第二天,清学堂上又多了四个请病假的人,而且是同一症状。原本三十人的课堂一下少了三分之一,变得稀稀落落的。
      这样不行,丹逐心想。就算病情可医,若不尽快找到原因,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恐怕过不了几天大家就要全体请休了。于是下学后,丹逐便拉着贺凛去询问病倒的十位少年。他们先来到谢容的寝室,‘泠风’。
      “谢公子,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感觉不适的?”丹逐询问道。
      谢容养了一天,可以坐起来了,在榻上裹着被子回答:“嗯…我前夜睡觉的时候就感觉有点不舒服,本来想捱过上午的课再回去休息,没想到中途人一虚就昏过去了。”
      “那你前天有没有干过什么和平常不一样的事,或者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丹逐继续追问。
      谢容抬头想了半天,终于恍然说:“我晚上去了松崖底下凉酒。”
      “凉酒?”丹逐不解。
      “就是把酒瓶放在溪水里面漂上一段时间,让它凉下来嘛,跟井水泡西瓜一样。我听人说松春醪冰镇起来别有一番滋味,这里的厨房又没冰,我就想到这个法子了。”谢容抓着脑袋笑说。
      看他精神还不错,丹逐也就放心了。他打趣说:“我看你呀,说不定真的就如别人所说,是胡吃胡喝弄出问题来了吧。对了,前夜就你一个人去吗,没有人和你一起?”
      “不是啊,我们两个人去的。”谢容回答。
      “两个人?还有谁?”丹逐问。
      “不就是那个,那个…哎,谁来着?”谢容自己也一脸疑惑,“我明明记得去松崖的路上碰到一人,便邀请他一起去喝酒来着。怎么就想不起他的名字了呢…”
      “不是吧…那他长什么样子?”丹逐怀疑他是不是喝多了。
      “他长得…啊呀,怎么回事,我也记不起他的脸了。只有模模糊糊的印象,那人好像是一身白衣…”谢容仔细回想着,却怎么也记不起更具体的内容来了。
      不知谢容是真的记不起来了,还是只是喝醉酒出现幻觉,反正这边儿该问的也差不多了,于是丹逐便拉着贺凛继续下一家的访问。
      这次是三洛府的三名少年。他们因同出一府,原本就有所交往,到蝶馆之后也常常是三人一组共同行动。丹逐问出这三人前一天下午也是去了松崖底下,取了那山溪中的水,就着水边的礁石席地而坐,煮茶对诗,到了晚上就纷纷感觉身体不适了。
      “是不是煮茶的溪水有什么问题?”丹逐问道。
      一人回答:“应该不会呀。我们到蝶馆之后连续几天都取了那儿的水,之前也没发生过什么事情。”
      “就没有其他异常情况了?比如说——碰到什么人?”丹逐诱导着。
      “嗯…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一人答道,“我记得最后收拾茶具的时候有四个杯子。”
      “什么意思?”丹逐追问。
      “平常我们都是准备三个杯子,一人一个。可那天不知道为什么多出一个。”那人认真想了想,说,“对,我印象里总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好像他在旁边,又不在似的。”
      难道,谢容说的话是真的?丹逐赶紧问:“你说的那个身影,你是不是既想不起来他的名字,又记不起来他的长相,只知道是个穿着白衣的少年?”
      “哎?你怎么知道?”那人露出惊讶的神情。
      丹逐和贺凛对望一眼,默契地点了点头。于是便退出了房间,准备再向最后两人求证。果不其然,最后那两名少年是云梦府管辖下的地方子弟,他们也是前日傍晚时分去了松崖上面练习剑法,而且都说曾感觉有一个白色的模糊身影陪在一旁。询问完第一天病倒的六名少年后,丹逐和贺凛两人又去了今日病倒的四人的房间。结果不出所料,大家所描述的状况都是一致的。
      多了一个人…这便是问题症结所在。然而,是谁?
      很明显,这个白衣少年要么是蝶馆之中某家子弟,但是用了某种方法模糊了当事人的记忆;要么,这个身影根本就不存在,或者说,非人。
      “贺凛,你觉得是哪种?”在回寝室的路上,丹逐询问身旁之人。
      “无论是人与否,我们首先需要找到他的行踪。”贺凛回答。
      “松崖。”两人同时脱口。
      丹逐对视着贺凛的目光,会心一笑,让贺凛把耳朵凑近,然后说:“不如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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