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月录》念三声

23、寻衅

　　第二十三章 寻衅

　　“什么事儿！”公孙都将抹布往堂前一扔，气呼呼在席子上坐下。他两腿盘开，一肘撑在膝上，托着下巴，冲着地面抱怨：“我们是来参加比试的，又不是来干活的！每天上这些破课也就算了，还居然要我来亲自扫地打水！把我公孙氏的人当家仆吗！”
　　“哼，你祖父不就是车仆么。”程冲之正在书架前掸灰，冷不防蔑笑一声，“不过才立氏三十年光景，还真把自己当什么名门世家。”
　　“你说什么！”公孙都站了起来。
　　“好了好了，二位。”雷厉风宁愿自己一个人把清扫的活儿全包了，也真心不想和这两个人一组值日。一个是冷嘲热讽专门找茬，一个是火药桶一点就着。今天是合宿第三天，正轮到戊戌两组值日，雷厉风他们三人是戊组，便负责清学。可好，来这儿才打扫了不到两刻时间，那二人就已经拌过好几次嘴了。雷厉风没有停下手中的竹帚，一面扫着点一面劝解：“我们本来就来得晚，再不快点弄完，就赶不上辰时三刻的朝食了。”
　　“吃吃吃，你每天就知道关心吃饭。”公孙都内心正火着，又被雷厉风这么一拦，便迁怒于他。
　　“公孙公子，你这话就不对了。”雷厉风立起扫帚转过身来，正经说道，“‘食、色，性也。’谁不是五谷之躯，不吃饭你活得了么。再说，我不仅会吃，我还会做饭，你会吗？料理之道，你懂吗？”
　　“我要懂那些干嘛，做饭扫地都是下人做的事情！”公孙都说得理直气壮。
　　“来头不大，架子不小啊，大少爷。”程冲之故意慢悠悠鼓着掌说道。
　　“你——”公孙都刚要开口，堂外走来了一个人，是清流陆氏，陆杼秋，其地属临宣府广戚郡辖下。他提着一桶水，捡起地上的抹布，走进堂中解释：“蝶馆那边已经打扫完了，多了一桶水，我拿过来看你们需不需要。这块抹布是——”
　　“我们缺的不是水，是有人不肯‘高抬贵手’，不愿打扫而已。”程冲之冷笑道。
　　陆杼秋看了一眼在场的三人，大致明白了形势，便谦和地说：“反正那边也弄完了，不如我来帮你们打扫吧。”说着他将抹布浸入水中，揉搓几下，准备继续接着清洁那些还没有抹完的书案。
　　“怎么，别人还没使唤呢，就摇着尾巴讨好上来？原来公孙氏不仅善骑射，还会养狗呢。”程冲之不依不饶地说。
　　“你到底有完没完！嘴巴不讲话会烂掉吗！”公孙都眼看就要压不住怒火。
　　陆杼秋本就胆小怕事，被两人这么一喝赶紧摆手解释：“不是的，程公子，公孙公子，我只是单纯想来帮忙…”
　　程冲之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大声说：“难道不是吗？他爷爷公孙趾原就是你陆家原一介车仆，他爹公孙弋也只不过是麾下一将，说白了不过也是家臣而已。三十年前北伐一战，陆家惨败，他公孙氏凭着一点战功才顺势代之。你陆家就这么没出息，甘愿被别人蹬鼻子上脸跟条狗一样的养着？”
　　陆杼秋被别人这样辱骂，却仍只是畏畏缩缩，竟找不出一句反驳之词。他绞着手中的抹布，低着头默默不言。
　　突然间“哗”的一声，公孙都抄起水桶就向程冲之的身上泼去。程冲之躲避不及，被淋了满头满身，周围的书案和地席也被浇了个湿透。雷厉风和陆杼秋都被这突然之举惊呆了，木鸡一般立在两旁。
　　“你有毛病吧！！”程冲之指着公孙都大声喊道。
　　“怎么着，治的就是你！”公孙都将水桶往旁边一扔，拍拍手说，“我祖上的名讳也是你配提的？一张狗嘴胡乱咬人！”
　　程冲之抄起书案上的竹卷砸向公孙都。对方也不示弱，什么书册、笔筒、抹布啊拿起来就丢回去。瞬间这清学讲堂里各种东西杂物满天飞。
　　“别，别，别扔啦！”雷厉风如梦初醒，赶紧去接东西，“墨砚别丢！啊呀！！”陆杼秋也忙着在地上捡。
　　“天哪…我好不容易打扫的…”雷厉风心痛地哀嚎着。
　　正在此时，堂后侧方传来一声厉声喝斥：“住手！你们在干什么！”原来是紫莺。作为馆教的她正准备提前过来发放一些今日授课要用的讲义。
　　四人这才停下动作，一同向声音来处望去。见是馆教来了，赶紧背手站好。
　　“这是干什么，你们都疯了吗！”别看紫莺平常温柔娴静像邻家姐姐一样，认真训起人来那也是好不含糊的。她继续说：“不知道这里是清学，是用来传道授业的地方吗？你们把这里搞成这样，夫子们还怎么上课，子弟们还怎么学习！心里没点数吗？”
　　“是公孙都先动手的！”程冲之说了一句。
　　“明明是你先出言不逊的！”公孙都回嘴。
　　“都闭嘴！我管你们什么缘由，现在这里一片乱七八糟已经是事实了。既然有胆量动手就要有自己承担起后果的觉悟。现在是辰时二刻，离上课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巳时之前不把这里恢复原样，你们就吃不了兜着走。”
　　“还吃不了…照这情况，根本就没得吃了…”雷厉风一声嘟囔着。
　　“还有，一人扣三点。”紫莺说着，把一摞书册重重地放在案台上，“打扫完之后把这些讲义一人发一本。”
　　“啊？？为什么我们两个也要扣点啊？又不是我们弄的。”雷厉风一脸冤枉地辩解。
　　“今天不是你们组值日吗？你们两个刚才不是也在这里吗？有事态发生不知道阻止吗？同组不为的，同责！”紫莺反驳道。
　　他们两个…我能拉得住就怪了…雷厉风只能在心里默认倒霉。
　　紫莺继续说：“幸好今天只是我一个人来，要是被椿主事看到了你们这幅样子，那可不就是仅仅扣三点的事儿了。好了，有时间跟我废话，不如快点动手收拾。”
　　那倒也是…怎么说这也差不多算是私下斗殴的性质了吧。要真是椿姐姐来罚，那就至少五点往上了。雷厉风不禁吐舌，心想，而且那个陆杼秋比我更倒霉，本来只是好心来帮忙的，结果现在也被连累到扣点，还要一起收拾这个烂摊子。
　　待紫莺走后，四人才重新动起来，首先就是要把那些丢得四处都是的书卷物品都捡回来放归原位，再该扫地的继续扫，该抹桌的抹桌，掸灰的掸灰，还要把浸湿了的苇席拿去后院晾着…
　　真是自找麻烦啊…一想到还要跟这两人再轮两番值日，雷厉风心中就一阵叹气。不过经过这一遭，下次他们应该会学乖一点吧。正这么想时，雷厉风听见身旁又传来争论之声。
　　“那就说定了，三天之后，带上人，一决胜负。”是公孙都的声音。
　　“就怕你不敢来。”程冲之回道。
　　“笑话，我公孙都何时怕过。你才要担心一下自己会不会输得太难看。”
　　雷厉风听到这对话，一想不妙，连忙劝阻：“两位大爷，可别再出什么乱子了！你们要是私下斗殴，还是群殴，被发现不知道会怎么处置！我们已经扣了三点，再扣下去还没到文试就要不合格了啊！”
　　“谁跟你说我们要打架了？”公孙都倒反问。
　　“就算打架也不会找你呀，你来个什么劲儿。”程冲之嗤之以鼻。
　　“那你们是——”雷厉风不解地问。
　　“是蹋鞠，蹋鞠，知道了么。”公孙都不耐烦地解释。
　　原来是这个，雷厉风松了一口气。自知再问也是自讨没趣，便不再发言，只是去干自己的活儿。待到所有清扫工作都结束时，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几人将工具归置好后，都赶紧各自回了蝶馆去换身整洁衣裳。
　　程冲之的寝室‘两行’就在一楼的南厢拐角处，再往东厢隔一角的就是雷厉风的房间。雷厉风为了避开他，早早就跑回了屋。程冲之从走廊走到自己的寝室门口时，发现陆杼秋正在对面的走廊上。但奇怪的是，他没有直接回寝室，而是进了小厨房。他略感疑惑，这人不赶紧换衣服去上课，难道还先要去填饱肚子不成。再说，现在才开始做饭肯定也来不及啊。
　　“程兄，你在看什么呢。”孟懿行正好从走廊过来。
　　“嘘。”程冲之示意他噤声，指了指小厨房的方向。
　　只见没一会儿，陆杼秋便从小厨房出来，手里还拿了条鱼，心虚似的藏在身后，转眼就上了楼。
　　“哎，那个不是叫，陆什么什么的么。好像跟临宣府那少爷是一府的。”孟懿行眯着眼睛，皱着眉头自语，“都这个点了，他还拿条鱼干什么，还是生的。鬼鬼祟祟的，肯定没什么好事。”
　　程冲之也是微蹙着眉头，摇摇头。但肯定有问题，他心想。
　　“你先走吧。我回去换衣服。等会儿还有事找你。”程冲之进了房，准备关门。
　　“什么事啊，程兄？”孟懿行在外探头，透过空隙问着。
　　“蹋鞠。”门内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