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万光年的距离》南木秦

12、游乐场

　　因为天气的原因，有一段时间没来新桥广场了。此刻，我望着那个徘徊在广场上的小小的背影，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开心。
　　这种许久不曾有过的情绪，最近愈来愈多了。
　　“怎么星期天也开始卖花了？”
　　“放假了呀，都没事情做。”
　　“作业写完了？”我问。
　　“太简单，两天就写完了。”简兮伸出食指和中指比在我的眼前，得意地冲我晃起了小脑袋。
　　“这么厉害。”我故作惊讶。
　　“嗯哼！”
　　“你赚这么多钱是用来干嘛的？我一直都很好奇呢！”
　　“不要你管。”她故意躲闪我的目光，也不知是在掩饰什么。
　　“傻丫头，是不是有什么秘密还没告诉我？”
　　简兮可不是那种容易对付的小孩，只见她环抱起双手面不改色地看向我问道：“先管好你自己好不好？是不是还没女朋友？”
　　我哑然无语，好一会儿才叹着长气说道：“对啊……没有。”
　　“每周六你来这儿演奏的时候都有很多小姐姐围着你看，我觉得夏夜哥哥只要多笑笑，肯定是会有人上来问你要电话号码的。前几天就有个很漂亮很漂亮（简兮张开双手来形容）的姐姐来这打听过你，但她的身边跟着一个很讨厌的哥哥。”
　　我摇了摇头，打算用沉默来逃避这个话题。
　　“哎……”简兮竟然学做我的样子叹气，“可真是个麻烦的人，不过也没关系……”女孩的眉梢舒展、眼睛渐渐瞪大、脸上泛漾起开心的笑容，她仰起头来继续说道：“我会快点长大的，到时候如果夏夜哥哥还是没女朋友，我就能当夏夜哥哥的女朋友了。”
　　我愣愣地转过头来盯住那张天真无知的小脸,一秒过后口中响起了闷笑声，“简兮啊！别再乱说这样的话了，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
　　“没乱说啊！我不可以是夏夜哥哥的女朋友吗？”
　　“等你长大了，”我的声音已经变得温柔，“会遇见自己喜欢的人。”
　　“可我觉得夏夜哥哥才是最好最好的人。”
　　“嗯……”我伸出手来敲了敲简兮的额头，“你也是个可爱的小家伙呢！”
　　小丫头继续仰着头，笑得愈发开心了，她说：“你最近的声音怎么比之前还要好听一百倍呢？”
　　“一百倍？”我低声笑着摇了摇头，“这种东西也是可以用数字来衡量的吗？”
　　“嗯……有那样的感觉。”
　　我耸了耸肩，问：“不是说有礼物要给我吗？”
　　她从衣服兜里摸出一样小小的东西握在手里。
　　“你低一点，我得碰到你的胸口才行。”
　　我直接单膝跪在她的面前。
　　简兮摊开了手掌，这下我看清了——一枚硬币般大小的笑脸（颜色是黄色的）。
　　她掰开别针小心翼翼地把那枚搞怪的笑脸别在我的胸前，然后轻拍着小手说道：“就是这样，果然很好看。”
　　这丫头到底是在满意什么呢！
　　“就是……为了给我这个吗？”
　　“你不喜欢？”
　　“没……有。”
　　小女孩很不高兴地嘟了嘟嘴，说道：“这个很适合你的好不好。”
　　“适……合……我？”
　　“嗯！”简兮用力地点了下头，“夏夜哥哥总丧着脸，得有这样的东西才行。”
　　我睁大眼睛深吸口气，然后揉着简兮的头发说道：“我会把它当成很重要的东西收着的。”
　　“你得一直戴着。”她的语气仿佛是在传达命令。
　　“额……好……我尽量……”
　　她笑得开心极了。
　　为了表达对简兮的谢意，我带她来stardust吃东西。
　　见我来了，店里的服务生们都上来问好，可夕莹却偷偷地躲到了一边。最近咖啡店里流传的关于她和我的小道消息已经有够多的了，她应该是想要为自己减少些难堪吧。
　　简兮趴在橱窗上盯着摆放在里面的那些精致蛋糕和点心张大了嘴，估计再过几秒就会留下口水来。
　　“女孩子能不能矜持一点。”我不动声色地提醒（感觉带她过来是最最错误的决定）。
　　她仍旧待在原地动也不动，我只好拉住她细小的胳膊一路拖着她去到了寻姐姐的办公室。
　　“哦！这是谁？”
　　“我的朋友，她……”
　　小丫头机灵得很，还不等我介绍就自己先开了口，她说：“姐姐你好。”
　　简兮的这声姐姐让寻高兴坏了。她起身来到小丫头的面前捧住那张笑脸嘟着嘴用奶音说道:“这到底是谁啊！怎么会这么可爱的？”说完又看向我，“你怎么不早点带她过来玩。”
　　我咳嗽了一声，用手指向自己的喉咙示意她此时的嗓音古怪得很。
　　“你干嘛？”还是那种奇怪的声音。
　　“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寻看向简兮问道。
　　“简兮，简单的简、子兮的兮。”
　　“是简兮啊！” 寻拉住了小丫头的手，“能再叫声姐姐吗？”
　　简兮便又叫了一声，寻笑得更开心了。
　　“姐姐店里的芝士蛋糕可好吃了，要不要尝尝。”
　　小丫头抿起嘴唇点了点头。
　　“跟姐姐来。”
　　有寻帮忙照顾简兮，我反而没了事做。
　　去到吧台边坐下没过多久，夕莹就朝这儿来了。我冲她挥手，可她没做任何回应端上盘子就转身走了。场面很尴尬，一旁的学徒小弟长憋一口气才没笑出声。
　　“她的手被划伤了吗？”
　　“嗯，是刚刚在那边切水果的时候划伤的，还没来得急包扎。”
　　我点点头，等夕莹再过来的时候开口唤住了她。身边的学徒小弟懂事得很，还不待我开口就帮忙送咖啡去了。
　　“嗯？”她愣愣地看来。
　　“左手给我。”
　　“啊？”
　　夕莹犹犹豫豫地把出手来，被我轻轻握住。
　　“你也太厉害了。”我笑着说。
　　“啊？”
　　“这么长的伤口，你是怎么划出来的。”
　　她抬眼瞪来，我赶紧收敛笑容，问：“还疼吗？”
　　“不疼！”
　　我帮她处理伤口。
　　趁此机会，她摸出手机光明正大地拍下我的照片，然后把它设成手机壁纸在我的眼前晃，一副很得意地样子。
　　“删掉。”我轻声开口说道。
　　她不慌不忙地把手机放回衣兜里，然后凑到我的面前问道：“你们弹吉他的人，指尖是不是都有这样的一层薄薄的茧？”
　　“……是那样。”
　　“好舒服的呀！”她呢喃出声，脸上升起一抹害羞的笑容。
　　我抬起头来看向咬住嘴唇、脸颊泛红的她，说：“什么？”
　　“没事，”她摇头，“什么时候开始弹吉他的？”
　　“念小学的时候。”
　　“那么早？”
　　我没应声。
　　“诶！这是什么？”夕莹伸手指向挂在我胸口的笑脸。
　　“是礼物，一个小朋友送给我的。”
　　“真可爱。”女孩的目光缓缓上移。
　　……
　　吧台外边，寻和简兮已经关注我和夕莹差不多有半分钟的时间。
　　啃着面包的小丫头笑得很神秘，仿佛是明白了些什么。
　　“今天提前下班好了，反正人都是够的。” 寻低声笑着对吧台后面的我们说道。
　　半个小时后，我们来到了北区离新桥很近的那个海边游乐场。简兮的提议，说是想要来这边玩。
　　她们玩的东西都不太适合男孩子，所以我只负责帮忙买票，以及零食和饮料，剩下的那些时间都是看着一大一小的两个女孩举着气球在游乐场里上蹿下跳。最后一个项目是坐摩天轮，高空项目都具危险性，我以为还是陪着她们比较好，所以这次买了三张票。我和简兮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很快进入座舱坐好，可夕莹却犹豫在门口。
　　“怎么了？”我问。
　　面色苍白的她微微笑着摇了摇头，一步跨进座舱里。
　　“可以大呼小叫，但不许乱动。”我看着简兮低语出声。
　　“知道啦！当我是三岁小孩吗？”小丫头趴在窗上小声嘀咕着。
　　“你不是三岁小孩，你是十岁小孩。”我刻意夸张的语气引来简兮的一阵白眼。
　　摩天轮开始转动的瞬间，夕莹的脸色刹那苍白，身体亦微微发颤。
　　座舱突然晃动了一下，出于本能，她将我的胳膊紧紧挽住。
　　恐高吗？我想着，握紧女孩的手。
　　她抬头看来。
　　我摇头示意她别怕，然后以极度缓慢的速度将手松开。
　　夕莹抬头望着周遭座舱里的男男女女，突然变得害羞。好在她和我坐在同一边，这似乎稍稍缓解了一些她心中的不安情绪，只是……
　　“哇……都是一对对的恋人呢！”不嫌事多的简兮开口说话了。
　　这尴尬的一刻就此到来。
　　小女孩搞怪地冲我眨动眼睛，原来她是故意说这句话的，我也总算明白这小丫头为什么非得来坐摩天轮。
　　赶紧结束吧！我闭上眼睛向上苍祈求。
　　夕莹此刻大概也抱着和我一样的想法。
　　“夏夜哥哥和莹姐姐是恋人吗？”
　　我装作没听见，偏头看向窗外。夕莹明显要更难堪些，她撑在座椅上的双手正微微颤抖。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是不是我在这儿影响到你们了？也对，恋人们都是喜欢两个人……”
　　我轻声唤道：“简兮啊！”
　　“嗯？”
　　我对简兮微微笑着摇了摇头。
　　小丫头很是泄气地耸了耸肩膀，说：“没意思。”
　　我不动声色地戴上耳机，摁下播放键，响起在耳边的是一首旋律比较舒缓的钢琴曲，混合着阵阵虫鸣和风吹草叶的沙沙声。我想，曲子里那些自然的声音一定属于某个明朗的夏夜。
　　颓然笼罩而来，我轻轻喘息着靠在座椅上，记忆里的夏天和那片海湾在脑海中翻腾。
　　窗边晃动的垂帘、跃落在她身上的阳光、呼呼翻飞的书页、慢腾腾摇曳着的风扇、黑板上漂亮的粉笔画和微开的门，当然还有她躺在课桌上睡着之后的红红侧脸……年少的我抓住了这些瞬间，然而它们依旧成了遥不可及的梦。我偏头看向此刻坐于自己身旁的女孩，洋溢在她脸上的甜甜微笑令复苏而来的记忆恍惚，然后我陷入另一重困惑之中。我分不清习惯在夜空下凝望的自己到底是在苦苦追寻那个世界，还是在拼命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