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修仙的日常》情辞

4、远客

　　秋木萋萋，其叶萎黄，有鸟处山，集于苞桑。
　　此时距离木石十三岁还有三个月。
　　七年有余的相伴，对修仙者而言不过弹指一瞬，对凡人却几近是生命的十分之一。
　　谁会假戏真做？谁会信以为真？
　　“师傅我回来了。”
　　“回来了……木石你又偷吃!”日常对话，对偷吃红糖的小馋猫常是一声笑骂，再一笑了之。
　　昔日合体期大能放下修行，洗手作羹汤，真是堕落得没仙样。
　　“反正这做成的糖不甩也只有我吃，分开了吃不也一样吗？”
　　“那糖不甩也只有我做，加点芫荽没意见吧？”
　　“不，师傅。我今天听人说了，芫荽真的很恶心，不能吃!师傅也不要碰了。”
　　“哦？这又怎么说？”
　　木石得意洋洋，爬上灶台，又顺了一块乌塘。
　　“今天村口王老头讲了个故事：从前天上的仙子与二郎神君争斗，仙子被神君的哮天犬咬破了□□。仙子气极，打死哮天犬还不解气，又食其血肉，将剩下的皮毛随手一丢。可是哮天犬是得道灵犬，它的狗毛就生出了芫荽。师傅你说恶不恶心，还好我们都不吃。”
　　木石边说边做出呕吐的样子，随意地甩着腿。
　　“是吗？别人一说你就记住了？”扬起手中擀面杖。
　　“对啊，明明我这么优秀，夫子真没眼光。”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丝毫不察，仍自顾自的说。
　　“那你怎么就记不得我教过你八百遍的，不准脏兮兮就上灶台呢？”
　　小木石终于有了觉悟，一溜烟就没了影。
　　“师傅不要总这么贤妻良母嘛!”
　　昭心亭追至门口边放弃了，谁会和一个活蹦乱跳的孩子真心动怒？还是回去研究饭菜吧。
　　此时万里晴空平白无故降下一道霹雳，继而猛风飘电，黑云泼墨。
　　这声势浩大的出场，似是故人来。
　　当是时，昭心亭脚下生风，第一反应擒住躲在院子里的木石，丢进里屋，设下结界。“别出声!”
　　再说他行至门外，已有一人闲坐在那槿花树下。
　　玄衣墨发，鬓角零乱，长发肆意飘散，独留一股束发上绑着幽蓝色发坠。
　　那人颇为悠然自得，自备了茶水，一手托着白梅盏，一手揭开杯盖，水汽弥漫，氤氲了那双木槿紫的眸子。
　　似仙，是鬼。
　　“桑落。”昭心亭发出微乎其微的一声。
　　那人托着茶盏的手一颤，似是听见了，瞬间又恢复原样，慢条斯理地品着他的茶。
　　一盏茶的功夫，那人装模作样了多久，昭心亭就在门口立了多久。
　　男子略一皱眉，颇有些恼怒，摔了茶盏，把玩起了指尖鬼骷髅戒指。
　　“师尊何时变得这么沉默了？百年未见，无话可说吗？”
　　依旧是死寂，男子也不急，等着看对方如何措词。
　　“孽障!”牙缝里蹦出的两个字，仿佛夹杂着淬了恨意的利刃，伤到的却是自己。那一刃，划破记忆的封尘，华发尊者白衣溅血的画面再度浮现眼前。
　　男子摇摇头，状似无可奈何，“百年了，师尊的措辞功底依旧没有长进。我本来还期待着别的什么的。”
　　“你如何得知我在此？”昭心亭以树枝代剑，直指对方。
　　“师尊你无意话与人知，可我却有心找你啊!何况我修鬼道，自是要找那与冥界最接近的凡界，游山玩水最终也能找到你。”
　　昭心亭一声冷笑，剑势已俱，“有心？找到我，然后杀了我？”
　　这回男子是真的动怒了，毫无顾忌地释放威压，身形未动，人已至面前。
　　“师尊怎么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看来不留个教训不行啊！”
　　昭心亭如今肉体凡胎，虽有神魂夹杂的灵力，平时修炼不勤，才至金丹的实力。千斤重的压力很快令他双腿发颤，微微屈膝，却仍是强撑着挺直腰背。
　　“师尊，我已迈入出窍。现如今你不过金丹修为，扛不住的。瞧，唇都咬出血了。”男子一手搂住昭心亭，将脸贴近，看见了昭心亭眼中的慌乱，才满意地松开手，一振袖将昭心亭甩至一旁。
　　“师尊，这张脸很像你，但只有七八分的蒲柳之姿，还是比不上十成十的风华绝代。”
　　“还有，大人说话，小孩子还是不要偷听的好。”男子指尖一道紫芒破了昭心亭设下的结界，光芒虽黯淡几分，仍笔直地击中木石眉心。
　　“竟是没有修为。当年的因果，师尊，你怕了吗？”
　　男子将指尖触及昭心亭脸庞，一滴冷汗落在他指尖，瞬间化为冰刃，男子却若无其事，指尖时不时虚虚划过昭心亭的要害所在。
　　“我要杀你，多容易啊!可是，我偏偏不想。”
　　瞬息树枝与冰刃相撞，落了个玉石俱焚的下场。
　　男子再度加重威压，这回昭心亭直接吐血，血溅至玄衣上，猩红却被玄色掩盖了去。
　　“师尊若是能乖乖听我一言，可就不必这般狼狈了。徒儿此次前来，可是有事相求。”
　　男子掏出一块红玉，上面的裂纹清晰地彰显着曾被打碎后又被认真粘合的事实。
　　“师尊可还认得此玉？当年的约定可不至于忘了吧。”
　　“我这欺师灭祖的弟子，可还腆着脸求着您解救呢。”
　　……
　　“一块红玉，三个承诺，我替他受着，从此凤家与桑落再无瓜葛。”
　　当初是那样狂妄，天不怕地不怕。就因这师徒的情分，替他受了一切不愿担负的。
　　现如今，情分尽了，却是藕断丝连。
　　“要我做甚？”
　　听得回应，紫眸掠过惊喜，“对师尊而言，不过小事一桩。凤家破了戒律，给人、妖二界开了个口子，刚好接上了。上界不过问下界的事，凤家既不愿出力又不愿这事损了仙途气运，就托师尊你帮忙清理一下战场了。”
　　“你来修补结界，我对付妖兽？”
　　“师尊与徒儿果真心有灵犀，正是此意。不过，可得提醒您，修补结界要三个月，中间也许会有那么几次小型兽潮。”
　　“目前已知妖兽的最高修为……”
　　“区区元婴。师尊可是合体期大能，修为再低，来个越级挑战也就当练练手了。我也想为师尊分忧啊，可谁让你修为不足以支撑结界呢？”
　　“若我不去，该当如何？”
　　“那就可惜了这村里的孩子，一个一个爱听故事我还给他们糖吃。若是这样也不够，那就加上朔城一城人命。”
　　“此次之后，不仅你与凤家，与我亦再无瓜葛。”
　　“那是你自己觉得，我可不同意。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当初选择不杀我，我可要好好纠缠你一辈子。”
　　“今天天气不错，我心情很好，就先去给你守三天。记得，我只能勉强撑上三天，三日后不来，后果自负。”
　　男子准备要走，看见厨房里的景象晃了晃神，最后端起一碗水饮下。
　　“糖水加盐，会更甜。这是为什么呢？师尊。”
　　“这比你这里的劣质乌龙茶叶好上千万倍的君山银针，就作谢礼了。”
　　……
　　是夜，木石悠悠转醒，只见得昭心亭对着一袋茶叶发呆。
　　“师傅，今日那人是谁？”
　　“鬼修桑落，他曾经会是你的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