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层》仇北北1

3、第二章 失踪

　　“刺啦！”陶舟眼前一片漆黑。

　　又停电了。隔壁传来邻居抱怨的声音和开门声。

　　“背不完台词不怪我了，我还是去好好学习吧！”陶舟想，把没看完的剧本扔到一边，拿起复习资料走下楼。因为一个人住，对面杂货店的阿姨很照顾陶舟，停电时候总是收容他晚上自习，为了营造刻苦读书的形象，陶舟总是把作业留到停电的时候写，不停电的时候该怎么玩就怎么玩。

　　看到陶舟走下来，阿姨远远地打招呼：“又停电啦？”

　　“是啊，每次都只有13号楼停，其他单元也不停一下电。”陶舟抱怨道。

　　阿姨倒是很高兴，停电时住户们大都会出来买点小吃打发时间，正是她发财的大好时机。

　　“这么努力，是打算考研吗？”阿姨兴致勃勃地问。

　　“争取吧。”陶舟摆出好学生的微笑。现实早已证明他不是读书的料，之前妹妹在还好一点，现在他已经放飞自我了。林序也说他白白长了一张学霸脸。

　　阿姨在跟买东西的人讨价还价，陶舟盯着自己两张写的满满的草稿纸，悲壮地发现，他又写不出来了。

　　陶舟丢下笔向外面望去，街坊里行人绰绰，灯火阑珊，远方的高楼像是巨人并肩站立。

　　“这道题写错了哦。”身边传来女孩的声音。

　　陶舟回过头，身边坐着一个女孩，白衣白裙，撑着头看着他。

　　“不会写……你也是我们学校的吗？” 陶舟好奇地问。他都没发现女孩什么时候坐到他旁边的。

　　一张纸被推到陶舟面前，上面整齐地写着字体娟秀的公式。

　　“不会写为什么不问我呢？”女孩说。

　　“不是……我们认识吗？”陶舟茫然。

　　“不准备明天的电影了？”女孩轻轻地问，“台词还没背完吧，明天怎么搭戏呢？”

　　电影的事应该只有电影社三个人知道。

　　“你是谁？”陶舟站起来，看着女孩的脸，然而她的面容上像笼罩着一层白雾，怎么看也看不清。陶舟又看向桌面上女孩刚刚推过来的纸。这次他看清了。纸上的字太熟悉了。

　　那是妹妹的字体。

　　耳边隐隐传来风吹过草地的声音。陶舟意识到有什么不对。杂货店的阿姨不见了，路上已经见不到一个行人，好像全世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女孩笑了笑，她推开杂货店的门，走了出去。那一瞬天旋地转，所有景象都消失了。他们两人站在山谷中，身边是漫山遍野的红色曼珠沙华，像是火焰一般，灼烧到天边。女孩推开波浪般的红色花朵，向前跑去。陶舟下意识地跟在后面。繁密的枝条在身后合拢，像是船行过处回涌的潮水。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自己看不清她的面容，因为他不知道妹妹成年的模样，记忆永远地停在了十年前。

　　她真的回来了吗？陶舟加快脚步，想追上她，好好问问这十年发生了什么，是什么让她一去不复返。

　　四周的曼珠沙华突然拔高，投下血色阴影，地上的枝条缠住了陶舟的双脚，陶舟动弹不得，而妹妹的身影越来越远。

　　陶舟一阵战栗，他突然想起来了，十年前，发生了一模一样的事情，而之后，这片曼珠沙华彻底夺去了妹妹。

　　陶舟蹲下来，用手撕扯脚上的枝条，枝条上的倒钩划破了他的手指，鲜血流出来。他大喊着让女孩停下来，然而女孩仿佛听不见，一直向前跑着。陶舟绝望地看着女孩的背影即将消失在花丛里。

　　女孩突然转过身来。陶舟看到女孩没有白雾笼罩的脸。

　　她不是妹妹，是程语心。

　　“丁铃铃铃——丁铃铃铃——”

　　陶舟刷地坐起身，大口大口喘着气。面前摆着林序的剧本，风扇吱呀吱呀地转，台灯也亮着。并没有停电。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做梦的？

　　梦境仿佛和现实连在一起，陶舟坐在桌前，甚至不知此时是清醒还是梦中。

　　他右手下意识摸索着左腕上的那串珠子。林序和程语心都知道这串黑曜石是他的护身符，洗澡都不会摘。他们不知道的是他妹妹也有一串这样的珠子，其中一颗刻着“竹”，而他的刻着“舟”。这串珠子已是他们之间唯一的信物了。

　　十年前，他也做了这样一场梦，梦醒后，妹妹永远地消失了。他不知道今天他为什么又会做这场梦，为什么梦里出现的竟然是程语心，难道……她也将和妹妹一样消失吗？

　　手边的手机屏幕亮着。陶舟意识到刚才是手机铃声把自己吵醒的。他点开手机。

　　未接电话。程语心。

　　一阵恐惧在陶舟心中扩大，他回拨过去。

　　响了两声后电话被接起来了。

　　“喂？陶舟吗？”那边传来程语心的声音。

　　陶舟松了口气，问道：“你有什么事情吗？深更半夜打电话给我。”

　　“你睡下了吗？”那边问。

　　“没。你呢？”

　　“我在帮林序做道具呢。刚刚做完，累死我了，打电话来骚扰一下你这个没事干的。”程语心笑道。

　　“什么道具？”陶舟问。

　　“拍电影的道具呀。你的枕头啊，衣服啊，还有最后一个场景，不是飘下来一张卡片吗？据说是一张完全透明的卡片哦，在黑暗中会发蓝光。根本拿不起来，手指碰到它，直接从里面传过去。用光照它，里面还有字。现在卡片还在现场躺着呢。”

　　“有这事？”陶舟不信，“它不会是二维的吧。”

　　那边静了一下：“有可能，谁知道呢？反正我是直接拿蓝色荧光笔涂在塑料卡片上做成的。”

　　“那……你现在有空吗？”陶舟走到窗前，“我想见你一面。”

　　“怎么啦？”

　　陶舟眯起眼看着窗外，夜风吹乱了他的头发。

　　“怕你突然不见了。” 陶舟说。

　　“什么啊。”程语心笑起来，她沉吟了一会儿，“要不现在就开拍吧，林序也醒着，在远程指导我做道具呢。凌晨一点，刚好是故事发生的时间，夜景什么的都不用人工布置。”

　　“大晚上的演鬼故事？你们可真够闲的。”陶舟说。

　　“这样才刺激啊。学校集合，我去叫林序。”程语心的声音听起来兴致高昂。

　　“唉好吧。”陶舟无奈道。

　　陶舟收拾好东西出门。
　　他不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踏出林荫道518的房门。

　　“Cut！”林序再次大吼：“枕头又掉出来了！”

　　重复了n遍动作的陶舟把枕头扔到一边，累瘫在沙发上：“依我看就不要枕头了吧。”

　　“不行啊！”林序正义凛然，“要遵循原著！”

　　陶舟心里把林序一个左勾拳一个右勾拳一个上下轰击再加一个扫堂腿把他轰上天，然后默默地把枕头塞回去。

　　“要不我去买条玻璃绳，把枕头绑上去。”程语心善解人意地说。

　　“好啊。”林序大手一挥，“去吧。”

　　“让人家女孩子跑腿，你有没有人性了？”陶舟注意到她好像“咔嚓”一声锁了门，但也没往心里去。

　　“那你去帮她呀。”林序说。

　　“我运动量最大好吗？怎么说都是你去吧。”陶舟说。

　　“我们俩都别去了。”林序毫无素质地说，“我们俩可以先把最后一个场景拍了。”

　　“就是那个一张卡片掉下来的？”陶舟心念一动，“怎么拍？”

　　“你拿着卡片往下扔，我站在旁边拍，就这么简单。”林序说。

　　“这也太随便了。”陶舟扶额。

　　“那要不你在镜头前华丽转身，然后倒地从镜头里消失，顺便把卡片抛上去，还要保证枕头不掉下来……”林序说。

　　“不用不用！”陶舟直接拿起放在桌面上的塑料卡片，向林序手里举着的摄像机砸去。

　　“咔嚓！”

　　“Perfect！”林序竖起大拇指。

　　陶舟白他一眼，倒回沙发上。

　　程语心还在挑绳子，林序开始整理刚刚拍的视频。陶舟看着林序手忙脚乱地调整摄像机，顺手摆弄起放在桌子上的卡片。

　　拿了一下，没拿到。

　　陶舟疑惑地低下头，卡片还摆在那里。陶舟伸过手去，只感觉自己的指尖碰到了冰凉的桌面。
　　手从里面穿过去了。

　　陶舟只感觉手一下冰凉，冷汗从背后出来了。他盯着那张卡片，重重地深呼吸，突然伸手，把房间的灯关了。

　　“喂！你干嘛！”林序喊了一声，但他也一瞬呆住了。

　　陶舟面前，一张卡片发出诡异妖艳的蓝光，在黑暗里，像石落潭中，蓝光一圈一圈地向外扩散，经过陶舟时，也没有被阻断，直接从他身体里穿过。

　　“程语心的卡片……不是在这里吗？”林序拿起刚才被陶舟扔过来的塑料卡片，惊惧地问：“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不知道。”陶舟咬着牙说。他颤抖着手想去把灯打开。

　　“等等。”林序突然说，“卡片是二维的，拿不起来，可以试着把它夹起来。”

　　“……你这么懂，你来吧。”陶舟说。

　　“你离它近，当然是你啊！”林序将厚脸皮本性发挥到极致。

　　“好好好我来。”陶舟伸出手，“但我为什么要把它拿起来啊！”

　　“拿起来扔掉！”林序气势如虹地喊。

　　陶舟手指夹住了卡片两端，他刷地把卡片举起来，蓝光顿时剧烈颤动，房间里像是湖水被人搅浑了一般，到处流溢着波动的蓝光。

　　林序小声道：“看看有字吗？”

　　陶舟把卡片对准窗外明明灭灭昏暗的灯光。

　　“……有字。”陶舟苦笑。

　　寂静的黑夜中，荧蓝色的卡片衬在昏黄的灯光下，上面的两个字清楚地呈现在眼前——

　　陶舟。

　　“为什么是你的名字？”林序惊恐地说。

　　“是啊，真是太巧了。”陶舟咬紧牙。与十年前一模一样的梦，和故事恰好重合的时间，程语心突然的出国计划，写有自己名字的卡片，都巧合一般在一天之内发生。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他后悔刚才让程语心一个人出去买绳子了。

　　这时，他听到林序的喊声：“程语心！”

　　陶舟看过去，林序脸色苍白地说：“她刚才……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