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层》仇北北1

2、第一章 电影

　　A大学微电影社“高级”会议厅内。三人围圈而坐。

　　“……”

　　“停！别扯了。胡说八道能力越来越强了啊林社长。”程语心笑道。

　　“哪有！”微电影社社长林序一拍桌子，直接把旧桌子震起一层木屑：“这是我叔叔亲手接的案子。我还从我叔叔那里偷走了一张现场的照片，你们看。”

　　林序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张照片，只见照片中一盏昏暗路灯，旁边是没有人的幽长街道。

　　“那是你自己对着路灯拍的吧！”程语心喊。

　　陶舟一边喝果汁，一边幽幽地说道：“同学，根据你刚才的剧本，他们不是应该在警察局里消失的吗？这个是街道哦。”

　　“你信了啊！千古奇闻啊坚定的唯物主义支持者居然信了我讲的鬼故事。”林序啧啧有声：“不会你认识那个女病人吧？”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信了？”陶舟掀桌，“而且我怎么会认识你编的故事里的人物？”

　　“故事是不符合实际了一点，但拍成电影也很有意思啊。”程语心高高兴兴地说：“林序大师由悬疑片导演转为鬼片导演的转型之作！”

　　“不是鬼片！是真人真事！”林序再次拍桌子。

　　陶舟把空了的果汁瓶扔进垃圾桶，无奈地叹了口气。每次林序要开拍新的微电影，这里就是这么一片兵荒马乱的情景。

　　A大学微电影社，创社时有两个人，现在足足有三人。那个穿白裙子的大眼睛女生是程语心，社团里唯一的女社员，她长得天真可爱，可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是灵异恐怖故事的狂热爱好者。卷着裤腿毫无形象地坐在那里的是林序，微电影社社长，因为他的存在，微电影社的脑洞总像是脱缰的野猪，永远收不回来。

　　最后是他自认为英俊潇洒的他自己，陶舟，作为坚定的无鬼神论者，他加入社团完全是被迫的。因为林序曾经眼神坚定地对他说：“有你在，我们社团就会有一大批漂亮学妹了。”还没脱离高三阴影的林序完全没有意识到大一新生是没有学妹的。

　　林序是陶舟高中同学，高中时期就立下壮志，要写出一篇能吓到陶舟的悬疑小说。一上大学，他就兴冲冲地创立了A大学悬疑微电影社，后来因为要招募社员，强行拉陶舟加入社团，于是成功地吸引了一大批女社员。但加入社团的同学们因为受不了林序清奇的剧本，纷纷退社了。只有程语心意志坚强地留下了，最终成为微电影社的一号女演员——因为只有她一个女生。

　　然而，这个故事除了两个警察的出现，似乎没有任何可以称得上悬疑的要素，反而是程语心喜欢的灵异题材。而且，故事的发生地点，林荫道518房……他太熟悉了。

　　“这个故事……还是先别拍了吧。”陶舟想了想说：“我觉得有些奇怪。”

　　“什么！我讲的故事终于吓到你了吗？啊我多年的心愿终于实现了……”林序仰天大笑。

　　“……”陶舟强忍住自己暴打他一顿的冲动。

　　说实话，林序讲的故事，他从来不信，也从来没被吓过。

　　“单从微电影的角度来说，这个故事行不通啊。”陶舟尝试跟他说道理，“结尾就飘下来一张卡片，就结束了？”

　　“我叔叔他们还没查到是怎么回事，所以我也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林序耸耸肩，“之后我们自己往下演就好了。”

　　“什么叫自己往下演？”程语心插了一句。

　　“就是你们觉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演什么呗。”林序说，“就这么随意。”

　　“这哪里随意了，这就有些吓人了！”程语心叫道。

　　“哦对了，就是你，程语心！”林序突然指着她正气凛然地说：“你不是一直想拍灵异片的吗？这就是啊，赶紧说服陶舟来拍！”

　　“哦。”程语心恍然大悟，回头杀气腾腾地盯着陶舟，“你赶紧同意吧少年！”

　　“不。”

　　“这故事角色刚好两男一女，我们拍刚刚好。”程语心无视他，继续说，“而且和你们拍的最后一场戏了，我也想拍我喜欢的灵异题材……”

　　“最后一场戏？”陶舟惊讶地问。

　　“呃……是。”程语心才发现自己说漏嘴了，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考完试后我要出一趟国。一直没敢跟你们说，怕你们……”

　　“是啊，你走之后我就没有女演员了。”林序泪流满面。

　　程语心没好气地说：“喂，你满脑子都是你的电影吗？也不想想我们珍贵的同学情谊。”

　　陶舟垂下眼笑了一下，说：“行吧那我们演这个电影。算给你的送别礼物吧。”

　　“真的吗？所以你同意了？果然煽煽情你就心软了。”程语心一瞬间难过之色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真是……”陶舟无奈地说。确实，从小到大，他从来不怕来硬的，就怕别人难过，一看到别人难过他什么都答应了。

　　“那这样，我演23号病人，林序演瘦警察，陶舟演胖警察，是吗？”程语心冲陶舟做了个鬼脸。

　　“为什么我演胖的？”陶舟立马不愿意，“林序比我胖好吗？”

　　“嗯……”程语心抵着下巴，目光闪烁。

　　陶舟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你别跟我说我们最后一面所以你想看我演一个胖子啊。”

　　“对就是这样的。”程语心笑。

　　“在衣服里塞一个枕头就好了。不能让枕头掉下来，又要做高难度动作，只有你这种身手矫健，武艺高超的人才能驾驭啊！”林序吼。

　　“什么身手矫健武艺高超？”陶舟哭笑不得，“你就是不想演胖的吧。”

　　林序打了个响指：“来来来，剧本，赶紧背台词啊。不早了大家回家吧。”又偷偷给陶舟一拳，
　　低声道：“赶紧送人家小姑娘回家。”

　　“为什么是我？”

　　“你说呢？”林序瞪着他。

　　“好吧好吧。”陶舟背上包，喊道：“程语心等下我啊！”

　　程语心已经走出门了，闻言倒马上跑了起来，回头笑道：“不等你！”

　　“别啊！”陶舟追上去。

　　林序一直笑着看着他们跑远。女孩清脆的笑声远去。林序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了。他右手撑着头，左手食指轻叩桌面，若有所思地盯着两人远去的方向。

　　林序一直认为程语心对陶舟有意思。尽管陶舟无数次劝说他程语心是因为林序高超的编剧能力留在微电影社的，林序仍然坚信程语心是因为陶舟才留下的，而且还在所有女社员退出后依然坚持，可见其用心之深。但说实话程语心对陶舟并没有什么不同，陶舟对她也没有朋友之外的意思。

　　与之相反的是，程语心曾坚定地认为林序和陶舟是一对，最后因为巨大的颜值差距才纠正了自己的观点。

　　落日的余晖透过叶缝，在砖红地面上留下斑驳圆点。

　　“为什么不想拍呢？”程语心回头问。她硬是不让陶舟追上她，自己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

　　“有点奇怪。这个故事。消失什么的听起来不太对劲。”陶舟答道。

　　“说白了就是你被吓到了。林序的愿望终于实现了呢。”程语心笑道。

　　“没有！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被恐怖小说吓到过。”陶舟肯定地说。

　　“骗人吧。”前方的女孩一袭白裙，一蹦一跳地走着，飘扬的裙角像是翩跹的白蝶。

　　她的背影慢慢地和陶舟记忆中某个身影重合在一起……

　　陶舟陶舟猛地停下脚步。

　　“怎么啦？”程语心停下来，“又要买果汁吗？”

　　“啊……是。”陶舟这才注意到自己停在了他经常光顾的茶饮店门前。

　　“不知道你怎么这么喜欢喝果汁。”程语心笑道，“今天我请你一杯，怎么样？”

　　“不用了。让女生请喝的，多不好意思。”陶舟说。

　　“当我白请的啊？你下次请我喝咖啡吧。”程语心看着陶舟的双眼说道，“别买速溶咖啡给我啊，要去咖啡厅，正规的咖啡厅。”

　　陶舟接过程语心递来的果汁：“好吧。谢谢了。”

　　“别这么客气。你认识林序这么久了，还没被传染他的厚脸皮？”程语心说。

　　“唉别提他了。”陶舟叹道，“他就一傻子。”

　　程语心看了陶舟一眼：“你们关系真好。”

　　“算是吧，毕竟认识四年了。”陶舟说，“你也是，出国了别忘了我们，常常写写信啊。”

　　“那样就太好了。”程语心笑了笑，低下头，轻声说道，“我们认识也快一年多了。之前还总想打开你心扉来着。”

　　陶舟一愣。

　　“和你聊天啊，开玩笑啊倒是挺开心的。可你在一些事情上认真的几乎有些拘谨了。比如刚才买果汁的时候。”程语心说，“我总觉得你心底里似乎藏着什么事和秘密。让你有时候有种距离感。我第一次看到你时就这么觉得了。”

　　“这年头，不都是普通学生吗？还能有什么秘密。”陶舟移开目光。

　　“也是。”程语心笑道，“我要到家了。拜拜。”

　　陶舟站在路口与程语心道别。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微风拂起满地的落叶，将阳光折射出金边。

　　程语心走了几步，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回头喊道：“很幸运认识你这个朋友！”

　　“……”陶舟茫然地说：“我也很幸运认识你。”

　　今天的程语心有点反常。明天不就又见面了，说的跟永别一样。

　　他看着程语心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竟有一种以后都见不到她的感觉。

　　就像妹妹失踪的那天一样。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别胡思乱想了。她只是快要出国了而已，所以才说这些话。陶舟狠狠地捶了一下自己的头。

　　陶舟缓缓转身，慢悠悠地向家里走去。

　　他走进标有“安长街”的崭新路标的巷子。人渐渐多了。有在路边下棋的老人，提着菜篮子讨论菜价的大妈，一路教训着小孩的家长，熙熙攘攘。陶舟默默在其中穿行，像幽灵一般，走过一个个鲜活生动的故事，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陶舟自幼无父无母，只有一个妹妹与他相依为命。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记忆在八岁之前断层，醒来后，他已住在如今的住所，唯一记得零星的与妹妹有关的往事。但在十年前，妹妹失踪了。

　　这些事，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包括林序，程语心。他们只知道他父母在很远的地方上班，他一个人住在这个城市。他像正常人一样上学，生活，大笑。他潜意识里也把自己当做正常人了。
　　他走进安长街13号，沿着老旧的铁制楼梯向上走。街上的喧哗声很小了，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也许是真的呢。”陶舟站在家门口，自言自语。

　　他又想起林序的故事，想起里面提到的23号病人的家，林荫道518房。这个地方他太熟悉的，熟悉到他站在这儿，一抬眼，便能看到那块锈迹斑斑的门牌。门牌上的积尘被人胡乱抹开，依稀露出几个字。

　　林荫道518房。

　　林荫道是这栋楼曾经的名字。妹妹消失的一年后，林荫道并入安长街管辖，成为安长街13号，坐落在街道的尽头。与安长街12号仅一墙之隔，却一个热闹喧哗，一个寂静荒凉。大家早已忘记这栋楼的旧名字。

　　陶舟抬手，拂过门牌上的手印，轻声问道：“妹妹，你回来了吗？”

　　“不过……你是什么时候杀的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