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层》仇北北1

1、引子 病人

　　天黑了。

　　23号病人仰面躺在床上，看着黑色一点一点吞噬天边，最终笼罩这个城市。夜不成寐。她的眼睛不时掠过放在一旁桌上的日记本，眼神黯淡。

　　哥哥失踪前，每天都有记日记的习惯，直到一年前他不留声息的从人间蒸发，只留下一本写到一半的日记本，和最后一篇未完成的日记。街坊的人告诉她哥哥只是外出打工了,可她不相信。哥哥只要出门，都会带上她，小心翼翼仿佛一离开她，两人便再也无法相见。他怎么会抛下她，独自前往那么遥远的地方？

　　最后，坚持哥哥失踪，执意报警的她被邻居们送到这所疗养院。她带着那写到一半的日记本，摊开在桌面，一如哥哥离开前的样子。

　　万家灯火渐渐熄灭，她迷迷糊糊地合了眼。

　　忽然窗户“吱呀”一声开了，冷风袭来，从她的脖颈灌下去，她浑身的寒毛竖了起来。她猛地睁开眼，只见桌前静静地坐着一个黑影，就在她想凝神看过去时，黑影“嗖”的一声，消失了。

　　她呆住，惊魂未定。

　　良久，狂风刮过，带上那扇被吹开的窗，“砰”的一声砸在窗框上。她打了个激灵，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小心翼翼地走到桌前。

　　没有人。但却多了件黑色的外套，搭在椅子上。

　　是哥哥平日里最爱穿的外套。

　　可是……明明哥哥失踪时是带着它的，门也锁了，怎么会有人进来？

　　是幻觉吧。她想。医生也说了，这是她受到哥哥离去的刺激和长时间思念引起的妄想。但她的双腿仍是忍不住颤抖。

　　她走向门，想叫医生。开门的瞬间，却险些叫出声：这不是疗养院！

　　没有常明的白炽灯，也没有独特的消毒水味道。只有漆黑幽长的走道，和一镶嵌在墙壁上的一扇扇如巨兽之口一般的黑洞洞的门。

　　她所在的门上有个门牌，落满了灰尘。她胡乱地用手擦了擦，下面隐约露出锈迹斑驳的字样：林荫道518房。

　　林荫道518房？她脑海中回响着这个熟悉的名字——这是她和哥哥的家！

　　只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这条走道已破败得不成样子。曾经邻居间热闹的家长里短的寒暄，一户一户门沿上喜庆大红的对联，小孩嬉笑打闹的喊声，仿佛都被某个巨大的漩涡吞噬。如今只有她一人，站在门前，眼前是望不到头的漆黑走廊。

　　她忽然想起什么，回身冲到桌前。那本泛黄的日记本上，映着哥哥失踪前还未写完的字迹。

　　日期：无。天气：微雨。心情：无。

　　内容：今天不知道是继续留下，还是回到那里。时间来不及的，我其实不想走，只是……

　　“只是”后便断了字迹，页面上只有几点淡淡的墨痕。页角处却有几点褐红，像干涸的血迹。

　　日记本没变。她松了口气，坐到桌前。刚才是幻觉。她再次安慰自己。

　　昏暗的月光洒在日记本上，映出了页的反面的淡黑色的字迹。

　　她脸色刷地变得煞白，小心地将日记本翻了一页，几天的日记一下映入眼里。字迹很黑，像是近几天写上去的。

　　所有的日期都没有填，内容也是普普通通。

　　下雨了，没带伞，被淋得好惨。

　　生病了，不想在家待着，还是去学校转转吧。

　　……

　　要大考了，还有许多知识不懂。要是妹妹在就好了，还能教教我。

　　日记里突然提到她，她身体一震，手上的日记本“啪”的一声掉到地上。阴云遮住了月光，整个屋子一下变黑了。

　　她的眼里闪过无数恐慌，猛地拉开桌前的抽屉，抢出一个漆黑的手掌大小的盒子，逃也似的冲出家门。

　　路边的路灯闪着昏黄的光，像黑夜里眼睛，注视着这一切。

　　派出所。

　　两个警察坐在她的对面，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听完了她的叙述。沉默了半晌，一个胖警察说：“这应该是幻觉吧。可能你太紧张了，精神疲惫，记忆混乱了？”

　　那个较瘦的警察同情地看着她：“是啊，日记本后面可能本来就写了这些，只是这些年来你没发现吧。或许你是回了家的，只是被你忘记了吧。”

　　胖警察拿出手机：“这样吧，我先给你的医生打个电话。和医生交谈一下，也许会帮到你。”
　　她还穿着疗养院的病号服。没有人把她的话当真。

　　她一直沉默地坐在桌前，盯着浅灰色的大理石桌面，仿佛没有听到警察的话。良久后，她像是下定了决心，深吸了一口气，凝视着两位警察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来自首。”

　　“什么？”两位警察都愣了，睡意全无。

　　“一年前，我杀了我哥哥。”

　　她把手中一直紧紧攥着的黑色盒子推到了警察们面前。盒子已经被她打开，里面是一把短短的小刀，刀刃凝固了黑红的血迹，刺眼的刀锋映在灯下，散发着冰冷的杀气。

　　两位警察脸色大变，猛地站起来。

　　瘦警察飞速地在通讯器中下达指令：“查疗养院23号病人的个人信息，家庭环境，检验刀上的血迹……”

　　“等一下，你这张脸……我好像曾经见过。”胖警察突然说，他打开电脑的档案夹。

　　她抬起头，像是早已预料到这句话的冷静。

　　瘦警察看向她，也说：“对，我记得十年前的一起凶杀案，嫌疑人就是这样一个小姑娘。但在受审时，她在所有人眼皮底下……突然消失了。”

　　“是的，但那是十年前，嫌疑人早就长成大姑娘了……”胖警察移动着鼠标，突然眼睛睁大，惊骇得说不出话来。瘦警察上前看，也呆在原地。

　　“怎么了？”她淡淡地问。

　　“为什么……你和她长得一模一样？”胖警察惊惧地问。

　　“因为我就是她啊。”她微笑。

　　“不可能！十年了，你怎么可能容貌没有一点变化！”

　　她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慢慢地站起身。

　　两位警察连连后退，瘦警察匆匆忙忙地对着通讯器喊道：“快来人，我们……”

　　“不用了。”胖警察突然扯住他，“刚才，她就在我的眼皮底下……一声不响地消失了。”

　　“不可能！一定是障眼法！”瘦警察怒道，“她是犯罪嫌疑人，而且你没听到吗，她一年前又杀了人……”

　　胖警察突然捂住瘦警察的嘴巴，小心翼翼地指向他身后。瘦警察一怔，缓缓回过头，眼睛瞬间睁大，张嘴想喊什么。

　　一阵冷风刮过，在苍白的灯光下，他们的身影“嗖”地消失了。

　　刹那寂静。

　　两人消失的地方，一张透明如蝉翼的卡片悠悠飘下，发着幽幽的荧蓝色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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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第一次发文，请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