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刀霍霍向萧郎》楚吉光

4、重逢

　　胡说八道！
　　段沅差点忘了，段摇蕙最会在父亲跟前卖乖取巧，父亲为人严肃刻板，又有官职和爵位在身，大多数都忙于政事，极少过问府中家事。
　　他对子女只有一个要求——不要惹是生非，不要丢了武宁侯府的脸面。
　　“既是误会，说开便结了，以后不许再提。”
　　段念并未过多盘问这对素来要好的姐妹为何闹到这般地步，只是让一旁的人扶着二小姐回房上药，接着在老太太座下坐好，认真地说着体己话，尽人子的孝心。
　　老太太也是女孩子过来的，段沅又拿出了玉镯的证据，按照她的说法，段摇蕙私下里还有与太子的信物无数。
　　没有媒人议亲，这可是私通啊！
　　“晏晏，你和取城先下去，祖母和你们父亲说会儿话。”
　　老太太慈爱地笑着，看着又长高了的孙子和终于懂事的孙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不就是个太子妃吗？江氏与段氏两族的福荫荣耀到了今日的盛景，也不需要她疼爱的孙女做太子妃甚至是皇后来维持什么。
　　晏晏与取城告退，她脸上慈爱的笑意缓缓淡了下去，再看向段念时，眼中带了几分凉薄疏离。
　　“在家中我就不叫你相爷了，就叫你侯爷吧！”
　　段念垂首，恭敬道：“母亲哪里的话，怎么顺口便怎么说。”
　　“太子与摇蕙私下往来，传出去终究不光彩，趁着两人还未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得赶快叫两人断了念想！”
　　“母亲说的是，帝后一直属意册封晏晏为太子妃，待过几日，儿子便亲自向皇上奏请……”
　　“打住打住！”老太太抬起手，示意段念停下，叹道，“太子妃不做便不做了，太子利用晏晏与摇蕙私下往来，现在就会做出这样的腌臜事，往后真做了太子妃，岂不是要……偷姨子？”
　　“母亲，慎言。”段念觉得不堪入耳，不由低下头去。
　　老夫人怒了：“晏晏不愿意嫁太子那就不嫁！皇帝若问起来，就说侯府高攀不起。”
　　这个儿子打小就是这副冰冷又恪礼的鬼样子，没有一丁半点为人子、为人父、为人夫的温情。
　　段念见母亲生气，便起身拱手告辞：“夜已深，所以儿子班师回朝并未着人前来府中通报，唯恐惊扰了母亲歇息，母亲眼下在气头上，儿子就先退下了，明日一早再来向母亲请安。”
　　说完，便自顾自地折身走了，留老夫人坐着干瞪眼。
　　出了正堂屋，尾随而来的仆从忙跟上段念：“侯爷，姨娘惹了老夫人被关柴房里呢……”
　　段念闻言，往采薇阁去的脚步收住，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接着说道：“那去栖竹居歇息吧。”
　　栖竹居，是他与离世的正妻江氏的院子，他没问钱姨娘犯了什么事，没问被关了多久，有没有受苦，回到栖竹居就睡下了。
　　栖竹居里头的婆子忙让丫鬟去给老夫人传话，老夫人原本一股气郁结在胸，听了段念回栖竹居的消息，一口闷气才算是消解了。
　　“还算他有心。”
　　*
　　段沅再见兄长，激动地难以入眠，在段取城眼里他们只是分别了一年，而在段沅记忆里，他们分别了一辈子，隔着阴阳两端。
　　段取城认真听完段沅与二妹的争论，自然也是生气，却只生太子的气：“他以为他是太子就能左拥右抱？他既是喜欢二妹，便娶二妹，晏晏，你以后不要再想他了！天下好男儿多的是，别委屈了你自己！”
　　这个哥哥自小就好舞刀弄枪骑马射箭，十三岁就随军出征，如今大胜北境的景朝，少年意气鲜衣怒马，不可一世。
　　她垂下眼，心中投下一片阴霾，不由攥住哥哥的衣袖说道：“父亲弱冠之年就承袭了武宁侯，后来又中了状元走上仕途，一路辅佐皇帝至今，被擢升为右丞相。而你作为他的嫡子，又有军功在身，看着倒是繁花似锦烈火烹油，但俗话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哥哥你往后一定要谨言慎行，如履薄冰啊！”
　　段取城正往嘴里塞着点心，见妹妹漂亮可爱的小脸愁苦地说着这些话，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段沅越说越急，恨不得把上一辈子的结局都说出来，哥哥却不当一回事。
　　段取城一边揉她软乎乎的脸一边笑着打趣：“一年不见，我的妹妹要做女夫子啦！”
　　接着一把将段沅揽入怀中，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断了她还要继续念叨的话头。
　　“朝廷上的事妹妹不必担忧，再过几个月你就及笄了，为你寻一门好亲事才是正经，对了！”段取城突然起身拉住她的手，一脸的兴致勃勃，“我从北境带回了一匹幼狼，可爱的很，走！哥哥带你见识见识！”
　　狼……
　　白色的狼，高大凶猛，北境身份尊贵的男子会骑着白色的雪狼奔腾在呼啸的风雪中。
　　上一世的记忆里，那个令她畏惧战兢如履薄冰的男子，也曾站在一匹雪狼旁，静静地立在风雪中，静静地看着她，她因此被吓得发了几天烧，生怕那个人将她丢去喂狼。
　　北境来的雪狼，就是段氏覆灭前的凶兆，是祸害！
　　哥哥大胜景朝，带回了雪狼，还带回了……萧定阑。
　　“妹妹，你很冷吗？”段取城一手甩着剑穗，一手拉着她，掌心却是一片冷汗，不由皱起眉头回望。
　　不能怕他，不能怕他，一开始就怕他，他就会得寸进尺。
　　段沅搓了搓手，感觉自己的嘴巴都麻木了，一张口就磕磕绊绊，口不对心：“我不怕……我、我不怕……”
　　段取城眼中的疑惑更深，段沅鼓起勇气，狠狠地握了握拳，壮士断腕一般往后院走去。
　　听说妹妹坠马昏迷了半月，难不成真摔出了毛病？
　　段沅埋头走到后院，她记得上一世两人就是在此地相逢，她硬着头皮站在后院，心里大喊一声“来吧！我不怕你！”
　　她猛然睁开眼，后院里并没有什么体格巨大的雪狼，细小的雪粒从空宇静静落下，柴房的门半掩，一派宁静。
　　段沅突然想起来，后院柴房里还关着钱姨娘。
　　“我娘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我饶不了你！嘤嘤嘤……”
　　段摇蕙的哭声断断续续，若隐若现。
　　段沅小心地走上前，就着半掩的门缝往里看去，这一看，还没看清什么，就对上了一双清冷的眼，眼尾微微上挑，睫毛投下的阴影像极了薄薄的冰刃。
　　段沅被这双眼睛吓得跌坐在地，还没等她回过神，一身黑衣的少年就拉开门，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段沅牙关战战，眼前的少年，上一世已是权倾朝野的丞相，冷漠、诡诈、阴晴不定，常常将她这个太后当成闲极无聊时的玩物，猫捉老鼠一般逗弄。
　　心有余悸。
　　少年一皱眉，段沅就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二妹妹！”段摇蕙大喊一声，连忙跑出来跪在她跟前，生怕她又跑去祖母跟前嚼舌头，“我不是故意来柴房的，我是给姨娘送药，撞见她被恶狼吓晕在地，就是他！就是他的狼……”
　　段摇蕙指着一旁的少年，看起来她自己也被吓得不清。
　　萧定阑微微皱眉，南衡的女人都这么大惊小怪？一个个见了他要么是晕倒，要么跟见了鬼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