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刀霍霍向萧郎》楚吉光

11、算计

　　“对了，蕙儿，你是怎么察觉到三姑娘与那个北境蛮子不一般的？”
　　段摇蕙得意地笑了笑：“那夜娘亲你被那个蛮子的巨狼所吓，正巧大哥带着她一道前来，我一眼就觉得三妹瞧那蛮子的眼神不对，倒不像是初次见面似的……自那时我便留了心思，娘亲，你说你与爹爹是一见钟情，想是这一见钟情原本是不分身份地位的。”
　　听女儿这么一说，钱姨娘顿时了然，忍不住拉住女儿金尊玉养的一双手，仔仔细细将她打量了个遍，不由点头：“我虽是花籍，但你却是当今丞相武宁侯堂堂正正的女儿，也是锦衣玉食养大的官家小姐，待三姑娘那个蠢货与奴才的私情闹得满城风雨……你与太子之事，想来就成了大半。”
　　段摇蕙明白，她虽然是官家女子，但嫡庶有别，她是断断没有资格与太子谈婚论嫁的。这其中的阻拦何止一个嫡女妹妹段沅？但起码能确定太子的心在她身上，能痛痛快快地治治目下这根眼中刺，也算个安慰。
　　*
　　萧定阑被暂且安置在了段沅院中的东偏房里，外头请的郎中半个时辰后才过来，替他止血包扎，一顿忙活。
　　段沅在自己屋内安静地看书，等郎中在外头和丫鬟们对了花费，去账房取钱，段沅听着外头没了动静，这才扔了书，起身悄悄去了偏房。
　　此时已是傍晚，深冬暮色来的快，偏房里只点了一盏灯，晦暗不明，偏房陈设简陋，炭火也有些熏人。
　　床铺上的人影原本静静地躺着，门突然被推开，吹进了寒风，萧定阑忍不住咳嗽了几声，随即就没了动静，似乎还在昏迷中。
　　段沅小心翼翼地将门合上，走到桌前灯下坐定，看着烛火忽闪两三下，突然轻声问道：“你醒了吗？”
　　等了一会儿，屋内静默。
　　段沅缓缓呼了两口气，生怕喘息声太大把他惊醒，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垂首看他。
　　少年阴翳下垂的睫毛抖了抖，眉头忽然死死地拧起，只是这么个动作，吓得段沅赶忙趴下。
　　还没回神，纤细的手腕被他一把攥住，段沅惊慌失措地站起身，想要抽回手，却对上了少年在昏暗中清亮冰寒的眸子，像是冻土之下燃烧的火。
　　他的手滚烫得可怕，一股热浪烧透层层的阻隔，蔓延至她的四肢百骸。
　　段沅后怕地吞了吞口水，从前世到今生，她从未和男子这般亲近过，尤其还是自己畏惧到骨子里的祸害。
　　萧定阑浑身烧热，身体里像有无数的蚂蚁在啃噬，他神智开始不清，却死死攥住来者的手腕不放，他一阵冷一阵热，来人身上有着淡淡暖暖的香气，像是……景朝宫廷里他最爱的熏香，恍惚间他似乎回到了宫中，忍不住又将那人拽得更近些。
　　拽得更近，抱在怀中，似乎那股子噬人的痛苦就渐渐消散，神智也渐渐变得清明。
　　过了一刻钟的功夫，萧定阑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萧瑟昏暗，他轻轻地叹了声气。
　　段沅坐在桌前，颤抖的手正竭力保持着镇定倒茶，萧定阑轻轻侧头，眼神轻飘飘地过来，段沅端茶的手一抖，冷冰冰的茶水洒了满袖。
　　她竭力看着烛火，冷冰冰地嘲弄道：“还没死呢？”
　　“你为何救我？”萧定阑闭上眼，声音干燥嘶哑，一张口就是血气。
　　段沅抿了一口茶，润润嗓，放下茶杯，轻飘飘地硕大：“上元节快到了，府里死人不吉利。”
　　“三姑娘！三姑娘你在里面吗？”外头婵娟突然叩门，段沅呛了一口茶，她来偏房本就是背着人的，婵娟搞什么鬼。
　　听见里头段沅咳嗽，婵娟得意地窃笑，三姑娘偷偷摸摸往东偏房来时她早就瞧见了，她故意不声张，就是要看看三姑娘到底对萧定阑存了什么心思。
　　她透过窗缝，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三姑娘被那个神智不清的少年一把拖进怀抱里，挣扎不得，又不敢声张，可是给他抱了好一会儿才惊慌地跑回桌前坐好。
　　待少年醒了，又故意冷言冷语。
　　婵娟撇了撇嘴巴，那个少年虽然是仆从，但眉眼深邃凌厉，身形骨骼修长，乍一看去，一股逼人的英气尊贵，约莫是边境战乱，哪家的公子沦落至此吧。
　　单看脸，可是比婵娟见过的许多男子要夺目抓眼，怪不得三姑娘也为他神魂颠倒呢！
　　可世上的好事哪有被她全占的道理，太子死活要娶她，她反而暗地里对着英俊的仆从投怀送抱？
　　段沅不出声，屏息凝神，冲着床上的萧定阑竖起了食指，示意他闭嘴。
　　婵娟又接连叩了几下，原以为里头没答应她会离开，没成想外头又传来说话声：“老夫人，三姑娘应该不在里面。”
　　“偏房的门为何紧闭？”祖母竭力镇定的声音中难掩怒意。
　　婵娟为难地看看门，又佯作怯怯地看向老夫人，一副欲言又止的姿态。
　　老夫人正在气头上，听说段沅亲自救下那个该死的奴才，气得当即就命人传她前去慈安堂训话，左等右等不见人，便亲自来她的院里提人。
　　来的路上她听婆子说那个奴才被安置在了三姑娘院里的偏房，大惊失色，以为是下人乱编排，但眼下看婵娟为难的神色，她立马明白了。
　　正要命人将门撞开，却听吱呀一声，门从里头拉开，段沅小心地走了出来，乖巧地笑着，朝祖母福了福身子。
　　祖母脸色原本就很不好，见段沅堂而皇之地走了出来，更是脸色煞白，她一把拉住孙女，又四下看看，段沅心中有些愧疚，祖母进院的时候已将旁人都屏退，只让婵娟领着她一处一处地寻。
　　婵娟垂首立在一旁，不敢看。
　　“你、你是打算气死祖母吗？”老太太气到颤抖，段沅忙扶住她，搀着她往正堂屋去。
　　“你才十四岁！要是这种事传出去，你往后要怎么做人？”老夫人越说越气，段沅安静地听着，到了堂屋，放下门毡帘，见屋内没人，扑通一声给祖母跪下。
　　老夫人坐在太师椅上，恨恨地将脸撇向一旁，故意不去看她：“你别给我来这一套！”
　　“祖母，我救那姓萧的奴才，没有旁的心思，您别误会，别生孙女的气，小心气坏了身子，不值当。”段沅抬起眼，小声小气地说着，边说还边伸手去拉祖母的衣袖。
　　祖母原本怒气正盛，一见她包扎严实的伤眼，刀子一般的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忍了下去，只得无奈地叹气：“男子光脸长得好看顶什么用？他只是你父兄从边地带回来的仆从，你是武宁侯府嫡女，以后就算不嫁太子，满京城的王孙也是任你挑选，何愁找不到一个模样标致人品贵重的？”
　　“我不是为我，”段沅握住祖母的手，认真说道，“实不相瞒，今日他随我一道入宫，宜春公主看上了他……”
　　段沅无奈，不由地想起上一世，萧定阑在府中那些年，因着一身不肯低头屈就的硬骨头，被打何止一两次，他的命也是硬的很，越打越是顽强，后来遇到太子，又凭一身武艺和驯狼的绝活得入前朝，接着父兄举荐，慢慢有了战功，从此发迹。
　　想必后来他成了权倾朝野的左丞相后，还与她为难，就是报在武宁侯府中被打被践踏的仇。
　　那时的她自持身份贵重，素来是看不上这个边地来的野蛮少年，偏偏父兄在意他，太子看重他，段沅生了嫉妒之心，明里暗里，让他吃了不少苦头。
　　段沅愧疚中带着几分无奈，她知道家丁打他是打不死的，还平白给他心中添了仇恨，这才是不值当。
　　还是将这个烫手山芋丢给宜春公主。
　　段沅安慰自己，宜春公主与他迟早是有一段姻缘的，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也算是成人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