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刀霍霍向萧郎》楚吉光

10、杖责

　　萧定阑突然往前走了一步，少年俊秀的眉眼阴沉下来，段沅也站直了身子，不服输地仰头看他，不能再像上辈子一样，只是平白无故被他瞟一眼就会方寸大乱。
　　段沅在心底给自己鼓气，强迫自己看着他的眼，看到眼的深处去。
　　她是武宁侯府的嫡女，凭什么怕一个仆从？
　　没想到萧定阑却眨了眨眼睛，突然将脸移开，抬头望望天，冷冷地嗤了一声：“幼稚。”
　　语气中带着难平的懊恼。
　　段沅心中却激动到撒花，恨不得当场转个圈，她这是把萧定阑盯害羞了？虽然视线相接触那一刻，氛围似乎突然变得莫名其妙了起来，但终归是个好的开始。
　　段沅非常满意，心头的畏惧与阴翳一扫而空，她难掩得意地哼了一声，转身就往前走去。
　　萧定阑则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的暗处，直等到平安无事出了后宫，他才出现在了马车旁。
　　两人一路无话，回到了侯府，她一下马车就将众人吓得厉害，才刚到院子，祖母就激动地迎了上来，颤抖着手又不忍去碰她的伤，满目的心碎与怜惜：“谁干的？！告诉祖母，祖母明日就进宫去告皇帝！看皇帝给不给咱们段氏做主！”
　　“祖母，是我自己不小心。”段沅扶住祖母的手，言辞恳切地劝着，毫无半分委屈。
　　跟在她身后的萧定阑微微一怔，在他眼里，段沅不过是位娇滴滴的侯府千金，在后宫里受了伤负了气，兴许是不便发作，便私下拿他这个‘仆人’撒气泄愤，一连扇了他两次耳光。
　　欺凌‘弱小’，可谓卑劣。
　　原以为回到府中，定会大发雷霆，找家人哭诉，没想到她却一反常态的镇定，反倒宽慰起了她的祖母。
　　段沅一听祖母口口声声要皇帝给“段氏”做主，心就沉了下来，她的上一世正是和段氏绑的死死的，才有了那样悲惨的结局，她扛不下整个段氏，也逆转不了一个家族的命运。
　　原本心里有些委屈，一听“段氏”，那股子委屈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你拒绝了太子，皇后生气了？还是……”
　　“祖母，都不是！”段沅勉力笑着拉着祖母的手，拉着她往里头走去，“是我自己不小心触了霉头，以后不会了。”
　　祖母听她如此说，更是心疼：“晏晏，你受了委屈莫怕，段氏必会护你周全！”
　　这话在以前的段沅听来无比窝心，可在如今的段沅听来，却只觉得心酸可怜，不仅为她，也是为祖母。
　　她微笑地看着祖母满鬓斑白发，不忍再扰了她的清净，依旧笑着说道：“祖母，孙女真的很好。”
　　见祖母万分担忧，段沅便假装累了，微微皱着眉头，捂住心口，祖母心疼她，纵然又满腹疑惑，也不得不赶快让人扶她回了院中歇息。
　　段沅回到自己屋里，屏退满屋的丫鬟婆子，满脑子都是萧定阑无意的一指：“西边有狗洞。”
　　她一想到这里顿时如坐针毡，即便眼睛疼得厉害，也还是撑着身子站起来，在屋内来回走着，如今眼前摆着的两件大事，一是推拒太子求亲，二是……速速将萧定阑送走。
　　她慢慢地坐下，撑着脑袋略微思索，婵娟端着药汤进来，说是老夫人要她喝的，可让伤口尽快愈合。
　　段沅端过药碗，垂眼看着碗中薄雾升腾，看见里头倒映的自己，不由地将汤匙放下，婵娟看她心不在焉，忙道：“三姑娘，你在担心那人啊？”
　　段沅不知她在说什么，但见她欲言又止，便随意嗯了一声。
　　婵娟心中一咯噔，想起二姑娘的交代，又赶忙接着说道：“他才进府几日老夫人就派他护卫您进宫，这是多大的殊荣，他倒好，没能好好保护姑娘您……”
　　段沅抬头看她：“那个……蛮子怎么了？”
　　“被老夫人狠狠杖责了，骨头还挺硬，不肯跪下，被家丁打得撑不住，趴在地上吐血呢！”
　　段沅闻言不由地站起身，一边让婵娟带路，一边自己取过披风往外去，她哪里是担心萧定阑，不过是怕人打坏了没法送给公主，到时候又得折在自己手上。
　　一路到了后院，萧定阑一身玄衣，身下的雪是白色的，白雪上一大片的鲜血，萧定阑正撑着身子勉强站起来，几个家丁将他围住，见他骨头硬，被打成这个样子还不讨饶，心头纷纷冒了火，定意要把他打得哇哇跪下叫大爷。
　　一个身材魁梧的家丁又抬起了手中的棍子，段沅站在檐下，眼看着棍子又要落下，眼皮直跳，忙呵斥道：“不长眼的东西，给我住手！”
　　家丁们见是三姑娘，不由分开成两列，又看见三姑娘眼上的伤，指着咳血的萧定阑说道：“姑娘放心，我们一定好好教训他一顿，替三姑娘报仇！”
　　段沅理也不理，径直走到萧定阑跟前，他撑着身子站起，少年骨骼虽然尚且清秀，但抬起头时，眼中冰冷深沉的光却叫她后背不由发凉。
　　段沅鬼使神差地伸手出去，撩开他鬓间散下的长发，独眼的她更凑近地看他，想要看清楚，此时此刻，这双眼睛里的光，到底是不是未来的左丞相。
　　她的突然靠近倒让萧定阑不由皱眉，原本想要推开，但身上已没了气力，推她的手虚虚落在她的肩膀上。
　　一旁的婵娟惊叫一声：“三姑娘，披风脏了！”
　　段沅侧目一看，他的手上都是血，没等她反应过来，萧定阑整个人倒了下来，她不由地伸手抱住，一旁的护卫都被吓了一跳，三姑娘何时与这个新来的奴仆这般亲近？
　　“还看什么，快来扶他！”
　　直到三姑娘出声，众人这才七手八脚地将萧定阑抬了起来，却又不知该扔到哪里去。老夫人倒是特意说过，打死了就扔乱葬岗去，打不死就随意扔柴房马厩安置。
　　婵娟将段沅扶了起来，捏着帕子去擦她身上被蹭的血迹，边擦边埋怨：“姑娘，不过是个奴才，你太大惊小怪了！”
　　段沅推开婵娟的手，转而对那几名护卫说道：“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们……把他送到我的院里去！”
　　众人沉默地将萧定阑抬起，心里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婵娟也是听得暗暗咂舌不已，三姑娘让她去请郎中，她半途溜到了二姑娘和钱姨娘的采薇阁。
　　“我照着二姑娘的话，将老夫人如何杖责萧定阑的事都说给了三姑娘，她一听，整个人都慌了，赶忙就去寻人，都说男女授受不亲，家丁可都看着呢，三姑娘可是和他抱在一起！末了，还吩咐护院将他送到自个儿院里的头去呢！”
　　段摇蕙坐在床畔，一手抚着钱姨娘的背，一边低低地笑着说：“这个三妹妹可真是胡来惯了，没想到如今自降身份，和一个奴才搞在一起，不要脸……”
　　钱姨娘冷笑道：“三姑娘天不怕地不怕，只因她是段氏的嫡女，但俗话说得好，福之祸所依，你千万不可学她，人生在世，谨慎总是没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