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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花似尹 ...


  •   吏部侍郎带着几个吏部小官,甫一进礼部公房,便引来阵阵哀嚎。

      “哎呦,实在不好意思,给你们带任务来了。”吏部侍郎的出现,意味着此次科举的官员任命名单出来了。他们作为礼部,还得再考核一遍,要是有官职很高的出现,举行什么官职授予仪式更是不在话下。

      他走到叶栾跟前,示意身后的人。叶栾接过,翻开看了一眼,从八品大理寺评事,官阶低但有实权,不是鸿胪寺,前程都还有的说。复交给赵启怀。

      其实周浣然不必亲自来,但三省六部,现在这六部里头,现在办事效率最高的从吏部已顺利变成了礼部。他心里不怎么舒坦,加之叶栾前日对他说的,特地来此一趟。

      “叶侍郎可对那袁氏举子的官职安排满意?低是低了点,毕竟他是贡生出身。”前日两人碰巧遇见,叶栾难得主动与他攀谈,提了一下袁明焕,说他身有才干,不该委屈。大家都是官员,吏部侍郎瞬间就明白过来。

      那个时候他没有直接应答,现在也不会挑明了说。他将袁明焕从原先定的鸿胪寺移到大理寺,这么做也就是求个顺水人情。

      礼部官员审核官职名册时,他就地而坐,打量着他们。

      “侍郎也会在意这些部门考核么?礼部自有礼部的一套办事法子,并不适于吏部。”叶栾知他来意,看着赵启怀带官吏们忙碌时,心里有些欣慰。

      礼部先前由李韫之和郑尚书管理,不是说不好,在人才荟萃的六部里始终不大振作,总感觉缺些什么。自从换了叶栾上位,礼部渐渐呈现出一股子不同于奄奄皇城的蓬勃之气。这对比令人惊喜又令人惋惜。

      而李韫之去到了御史台,也把御史台彻底翻新,让御史台的刚正廉明家喻户晓。

      周浣然问他:“官吏太多,有不少鱼目混珠的,侍郎自己也要忙,你不会捉襟见肘的么?朝廷现在缺人,他们把我气急了,我也得掂量掂量。”

      “人有‘耻辱心’,某向来不在自己的私用房间里办事,而是在公房里面对着他们。他们看着你在忙,至少自己就不敢明目张胆地偷懒耍滑。说起来,这还是礼部的优良传统,只不过某在公房的时间长一点罢了。”

      “只是这样?”周涣然面有怀疑,不能相信。这些礼部的人哪,表现给外人的总一副软趴趴担不起事的样子,但共事其他部门官吏,又分明将他们的转变看在眼里。

      所谓考核,也就是再誊抄登记一遍而已,礼部不能插手官职任免这件事。

      周涣然想起一件事,犯了难,道:“这次的状元吴青央,吏部本要给他一个中书舍人的职位当,把陈弥的空缺补上。但他得知后自己去了吏部削职,称参加省试仅是为磨砺自己,证明实力,完全不愿意出仕。虽说中书舍人没有你我品阶高,但权利对于一个初出茅庐的读书人吴青央,没有领职也就罢了。就算他父亲是当今中书令,先前给出这样一个职位,也不大合适罢。你说说,吏部怎么想的?是不是受人唆使开后门了?”

      中书舍人起初在前朝权利不大,后来职务更贴近于皇帝,诏旨制敕,玺书策命都经过他们之手,声望便日趋鼎盛。掌实权的官职不多,中书舍人就是个香饽饽。

      自从袁濂倒台,一大批与他相关的官员均被削职,造成大量职位空出。再加上朝廷正处于这个内忧外患的节骨眼,对人才的需要达到了顶峰。举人通过省试成为进士之后,原本需要留在长安守选两三年,现在最多半年就可以谋得一个不错的职位。更别提状元之类,考上就能立刻飞黄腾达。

      当时官宦笑称:“三省六部之中,千万要慎重考虑礼部和吏部。忙的时候能忙死,闲的时候连平康坊都能去腻。”

      不等叶栾回答,他叹了口气站起来,准备离开,自言自语道:“但事到如今,力求保命就好。走了!”

      叶栾送他到廊下,轻言一声“多谢”。周涣然笑着点了点头。

      有才能有情义的人仍然存在,但在生死面前,选择隐藏都无可厚非。

      她还没回到礼部,远远地就看见一个朝她奔来的身影,低矮花丛多茎秆粗枝,她的罗裙被划破也没有在意。叶栾刚要神手去挡住她问个究竟,看清她的脸时,不由停住。

      “怎么了?”叶栾下意识做出拿出手帕的动作,方想起手帕交给了袁明焕,至今未还。

      陆有莘垂着眼,泪水串成珠子似的从她脸颊滑落,白皙的脸颊急得发红,哭腔让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叶栾把她领到少有人过的角落,道:“你们家出什么事了?”

      “不是,”陆有莘扯着那身襦裙的裙摆,“今早,我同姊姊为皇上侍疾,皇上说他,他要纳我为妃子。”

      她抓住叶栾的双臂,哭得更厉害了,“我不想做妃子,姊姊反说做妃嫔是求之不得的福气……我实在不知该怎么办了,我不敢去找韫之。”

      皇帝此举,多半是为了羞辱淑妃吧。本来淑妃眼里就容不下任何欺近龙塌的女人,她独道专权地挟持着后宫,这或许也是皇帝无子嗣的原因之一。让姐妹同侍一君,岂不触犯。

      陆有莘本是嫡出,但她向来乖巧,不像陆家其他人只会攀附陆銘的权势,更不是仗着家族地位欺人。说起来,陆銘和陆峥才是亲姐弟,陆銘此番拒绝她未免教人寒心。

      “兴许陛下只是一时兴致,他可有说什么时候封你位分?”叶栾眉头一锁,要是连时辰都说了,实在就不可以忽视。

      陆有莘自己擦擦眼泪,道:“没有。”

      叶栾轻吁口气,道:“那便好。如果真有什么情况,礼部会事先接到消息,我必定帮助你。”她思忖着,终是道,“当真不让韫之知晓?你该信任他的。”

      提起李韫之,她便心疼得难以自抑,这回她心想他们的未来变得更渺茫了,“我怕呀!我怕他傻,做出什么事伤害自己的事来。他虽素日里洒脱明朗,但我晓得,一旦真被什么事触到了,他会抓狂的。”

      叶栾皱了皱眉没有回应,等她再次平静下来,专门送她出了朱雀门。承天门大街上忙碌的官员来来往往,某怀抱牒状及书册的官员不小心撞了她一下,东西登时洒落一地。他看见叶栾的官袍是红色的,吓得不行,等叶栾弯腰帮他拾东西才回过神。

      叶栾看那公文的封面,“太常寺批”,遂随口问道:“你是太常寺的人?”

      他额角有汗,只顾低头拼命地捡,“回郎君,某正要往往对面的宗正寺去,绝非有意冲撞……”

      他怕她,叶栾皱了皱眉。官阶高低能决定的事情真是太多,稍有冒犯或礼节不当都有可能丢掉皇城里的官职,她也算就多了。淡淡道:“下次小心便好。”

      尚书省的大门前出现了个急急张望的人影,终于找到叶栾了,赵启怀喘气道:“方才内侍来了礼部,说是陛下召您去甘露殿。怎得送周侍郎这样久哪?”

      心道不好,叶栾的心狠狠紧了一下,面上稳住了保持沉着,道:“你回去跟那内侍说一声,叫他不必等,我这就去甘露殿。”

      本朝皇帝原先活跃于大明宫内,且因举行朝参的含元殿和紫宸殿在此,与官员商量事务甚是便利。不知什么时候,可惜后来渐渐又迁移到了大明宫西边的太极宫。太极宫装饰华丽,格局巨大,李徽病后几乎就孱卧与位于太极宫正中的甘露殿了。

      但太极宫南边的皇城永远是三省六部及其他机构的办公聚集地,永远是最忙碌热闹的。

      长袍束带,发丝飞舞,重重宫道狭长高耸,风灌满她的衣袍。

      她一路闷头不语,在承天门街上一路往北,经过两侧的中书外省及门下外省,穿过承天门,就算进入大明宫。此地又是另一番景象。

      花浓柳绿,鸟虫轻鸣,衣着艳丽的女宫人们提着十八破的精致长裙,手拿团扇百无禁忌地扑蝶。

      圆润的脸庞白亮如此,唇边点面靥,额上画花钿,从眼尾到下颔的大片脸颊都被抹上胭脂。

      不知什么时候,女子装束变得这样秾丽。不过要不是见到这一幕,她恐怕也不会想起,原来春天已经来临。

      扑蝶侍女见着她,赶忙收了扇子恭敬行礼。侍女有些害怕,也有些羞怯。浓厚的胭脂遮盖了她的紧张。

      侍女抬头飞快瞧了她一眼,又飞快低下头。叶栾莞尔,眸光移向远处,当真是春色无边啊。

      这里是延嘉殿,径直往北不出一盏茶时间便可到达甘露殿。叶栾保持一个礼部官员的姿态,告别了萍水相逢的侍女,向前走去。

      太极宫的四座正殿连成一条中轴线,叶栾清楚地记得,这中轴线的两端尽头便是承天门与安礼门。多少传奇发生过的地方,不知半月后会不会再次血流成河。

      风太大,她不由得微微觑眼才能望见高耸树木里的甘露殿。

      殿外无士卒把守,只有几名太医在廊下苦着脸窃窃私语。

      见礼部侍郎前来,心下了然,相互行过礼后,都默然错身离开。

      内侍将她领进寝殿,皇帝着一身松松垮垮的黄色绸衣,靠在竖立的床栏上,两眼呆滞。

      “陛下,叶侍郎来了。”内侍弓着腰,双手在腰前紧抓着。

      李徽摆摆手道:“你下去。”

      甘露殿内空空荡荡,只余他们两人。没有管叶栾是否面见他时行了礼,他抓起床上的圣旨甩到她脚边,道:“我念,你写。”

      叶栾稍有迟疑,立在原地未动,道:“陛下,草拟召令一事应当由您的中书舍人来做 。”

      李徽走来,叶栾微微惊诧于这半年来他的面容变化:眼窝深陷,胡茬青黑,单薄的里衣显得他身形消瘦,浑然一副病态 。

      还没靠近她,好像突然丧失了气力,李徽陡然跌了下去。叶栾蹲下去扶,他却抓住她的衣襟,恶狠狠道:“看见朕这样你是不是很开心?”

      “臣不敢。”语气不卑不亢。

      李徽深吸一口气道:“中书舍人有若干,大半都是陈弥听我命令为我行事,他走了,新来个什么科举状元,你觉得她值得信任么?”

      “我原以为自己还能好好利用这场科举,结果……呵。叶栾,我叫你来不是说就代表我信任你。而在朝堂中,我知道你还算是个,忠臣。”

      “臣效忠于国,而非帝王。倘若您想命臣拟写封陆有莘为妃的召书,恕臣不能从命。”叶栾注视他,从容镇定。

      李徽松开手,往后一塌,双手半撑在地板,他眯起眼打量叶栾,好像从前都没有见过她似的。

      他终于想起来为何此刻的情景似曾相识。数年前,也是有个人对他说:“臣效忠于国,不追随权力。臣听凭己心,于国不利者,不可上位。”

      他忽然想到什么,眸光锋利无比,“你姓叶,文牍上说,今年廿三有余,虽是男子,却生得比朕的后宫女人们赏心悦目。你家中,都有哪些亲眷?”

      “陛下这是?”叶栾沉稳从容,反问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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