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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潜别离 ...


  •   “我知晓你心悦她,但,年轻人分分合合总不是稀罕事,你能保证你们会一直在一起吗。如果不能,你现在做的这些事,特别为了做的,都迟早会变得毫无意义!”

      “那么阿耶可知晓,”他垂眸,语气保持着身为后辈的恭顺,但腰板挺直,自有一股傲气,“儿子从小就先心悦叶家的馥羽姑娘?”

      叶馥羽与叶栾,本就是同一个人啊。他竟从小就喜欢那家的孩子,这时间之长,不难使人确信还会延续下去。

      “那么你,是否要娶她?”沈裕章嘴角下抿,面容威严。

      “当然。”他倒是回答得自然。

      沈裕章干笑了两声,皆是讽刺,“她的身份棘手,你要娶哪个她被诬陷为叛贼叶家的的早逝独女还是当朝礼部侍郎你能恢复她的身份吗?你能帮助她洗清叶家的罪名吗?你自己的事情都没做成,陇右与长安甚远,你如何照看她帝王三公,权谋生杀,允许你们接近吗!”

      他一下说了许多,气到急处,每一声都嘶哑而高亢。这话语,每一句都如铁钉,由毒辣的长辈牢牢钉向自己的心。

      “阿爷。”片刻后,他无比郑重地唤他一声。

      “命途叵测,宦海诡谲,我在沙州十年,多次被逼至死门关。是叶栾使我活了下来,是立誓要找到她的决心支撑我离开河州,否则现在,您看见不过一具棺椁罢了。”

      “放肆!”他说话太大胆,提到“死”字上,沈裕章忌讳地喊了声。

      “所以,能使我活下去的人,我为什么不能用自己的下半辈子感谢她多少坎坷荆棘,我们早已不畏惧了。我与她,”他抬头,那目光里的坦白,让沈裕章考虑到自己是否太自私,“我们是一心的。”

      “罢了罢了。”他抚住额头,摆摆手让他离开。

      沈绥站起来拍了拍袍灰,对紧锁的雕花门道:“李管事进来罢。”

      等沈绥洗漱完毕,经过叶栾住的厢房,那竹篾纸上还透着微微光亮。他推门进去,便看见桌上一支蜡烛,以及坐在蜡烛旁的两个人影。

      怀绪转过头,紧张兮兮的,对他直做噤声动作。

      他不自觉放轻了脚步,走过去,弯腰瞧她。烛火微黄,温柔地洒在她半边侧脸上。此刻的叶栾,单手撑住腮帮子,闭着眼睛。

      怀绪在纸上写道:“有个问题,袁先生说不出,就来问叶阿兄。我还写着,就睡着啦。”

      沈绥点点头,示意他出去。怀绪也不敢吵了她,关上门就溜远了。

      沈绥将人轻轻抱起,置于被衾内。她呼吸向来轻,也不知这回醒了没有。默了片刻,沈绥转过身,轻声去到里间洗漱。

      叶栾睁开眼,抓住身上的被子一角,凑近了鼻尖。有草木灰和皂角那样耐搓打的沧桑的香,也沾染房中昂贵熏香的冷冽,他很少睡在这里,因此被衾上没有他的味道。

      许是困极,没有等到沈绥,她真睡过去了。

      身后的床铺缓缓塌了一块,沈绥坐在床边,没有看她,目光凝在脚边的月光上,不知在想什么。

      风凉了,沈绥感到寒意,将手伸进被窝,很暖和。他知道叶栾在他身旁,只要他一转身就能拥住她。这屋子,总算有了些人气。

      叶栾背对着,沈绥把手搭在她肩头,似乎是想将他翻过来。但他突然收回手,连劲都尚未使上。他不想把她弄醒。

      沈绥脱了衣服躺进去,往下移了移,脸庞贴着她后颈,像汲暖的孩子。如果叶栾这时候醒来,转过身看他,会发现他脸上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神情——

      像被什么拨动了,一直触动到心扉引起震颤。但表面上化为了了,只是眼神从未有过的深邃,像无数星子洒满的夜空。

      一夜未眠,等到外面铜锣声响,沈绥起来便穿衣。

      没再看还睡着的人,他轻轻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把东西都轻点一遍后,他早饭也没吃,径直翻身上马。有随从恭恭敬敬地问他:“都护大人,是否即刻启程?”

      沈绥望向远方,远方是长安百余座街坊之间被无限拉长的道路的终点。他骑马行进,视线划过一旁夹道,瞥见一处袍角。

      他再看一眼,那处站着的叶栾正牢牢盯着他。

      叶栾忽然笑了,沈绥面无表情,只是眉头一抽,勒停马,向她快步走过来。

      随侍们也看见了叶栾,心道她来干什么,难不成给都护送行?眼见沈绥已自己下马去,还按了她的肩头,把她推到巷子里面去,他们看不见,也不好说什么。

      叶栾把一个红色的三角符塞进他手里,不等他看到底什么,就抓了他的手合上,只管把灵符攥在手心。

      “你信这个?”叶栾是个文官,素喜写实风格的古文,世上有无鬼神,她应该很明白。

      “不信鬼神,求一份心安罢了。有时候,神灵存在的意义并非为世人真正降下福祉,而是在踏入危险之前,请求神灵代替自己表达关怀,多求些妥帖。”

      她说得无波无澜,但沈绥知道承明寺的符是很难求的。

      他从袖子里拉出来一张纸条,叶栾伸手接过时,那纸条上还蕴着他的温度。“要是你走了,我又没来,这物事岂不废了?”

      他眼角因笑意微合,睫羽紧贴,那眸色衬得更深了。只是他漫不经心答:“本就无聊时写下的,左右你不大能记住公事以外的事情,这纸条,记得贴自己桌案上。”

      “好罢。”她头微微一低,沈绥仍含着浅浅的笑看她的动作。将纸张对折再对折,然后送入袖口,这番再自然不过的动作落在沈绥眼里,也觉得自己无比被珍视。

      叶栾再抬眼时,与他眸光一撞,不由得偏过脸道:“你这样直愣愣看着我作甚?”

      她注视人的目光素来有种不折不扣的认真,此番不经意的情态倒使人软了心肠。沈绥捧起她的脸,在额头点了一下。

      “陇右总不太平,驱除外敌,平复内乱之际,希望你以自己身体为重。恐战事燃起,大周与陇右将被切断,书信能少则少,不然空费期盼。即将归来时未免舟车劳顿,可不必着急回长安,赏过河西四郡,寺塔石窟与壁画,再回来不迟。”

      心里淌进些甜,丝丝绵绵地勾扯着人。再说下去,他觉得自己就快走不了了。

      “要游览河西四郡的话,需与你一同。陇右道是不同于关内道的恢宏壮丽,玉门关外的垂柳和敦煌的飞天乐舞,我都会带你看遍。”

      他忽地伸臂揽住她,动作很快,勒得她感到疼,只一下他便撒开手,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出巷子。

      叶栾站在原地,她闭了闭眼,听见墙外骏马因缰绳骤然勒紧发出的鸣叫。

      “叶侍郎?”孙篱手拿试卷,在她眼前唰唰地扇。今天的礼部侍郎,眼睛注视某处长达半个时辰,没动作没表情,让人有些……发慌。

      叶栾皱了皱眉,扭头看到试卷,道:“搜查过了?”

      “无夹带无身份不明者,给。”说罢,往叶栾怀里一塞,监考的事不归他管,兀自打了个呵欠,就回去睡回笼觉。

      叶栾随意一扫,跳过袁明焕投来的锃亮目光,抵达某个人脸上时,她眼尾一眯。

      好生面熟,似乎是上回在陆璇轿辇中见过的那位男子。那时虽身体不适,神志尚且清醒,记得清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情。

      她嘴角动了动,随即站起来同其他考官分发试卷。

      经过袁明焕时,他竟大胆地伸手牵了牵她的衣角。叶栾顿住脚,一瞥过去,袁明焕笑得露了牙,又缩了缩脖子不敢让别人看见。

      各举子们低头勤耕,叶栾在考场上轻轻踱步,有意走至那男子身边,低眼便看见试卷上的姓名——吴青央。

      吴青央,吴中书家不受宠的庶子。那个即将会成为状元的人,原来就是他。

  • 作者有话要说:  不得哭,潜别离。
    不得语,暗相思。
    两心之外无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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