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7、憾恨事 ...

  •   他看向叶栾,学着她的动作,挑起自己的眉毛。这般神态在他脸上,兼具狡猾与通透。

      “沈绥要离开长安那天,刮了一阵猛风,天黑后便下了雨。我去他家给他践行,结果他拖到半夜,淋了一身雨回来,我问他伞哪去了,他说,你猜他说什么了?”

      李韫之反问她,叶栾仔细回想了一下从前在国子监的沈绥。她那时没有去国子监的资格,注意的人也不是他,只稍微有些映像。没有寻常十六岁少年的生气,他冷然寡淡,不甚言语。

      “要你管。”叶栾回答道。

      李韫之笑了几声,道:“没错,一字不差,他就是这么说的。但我堂堂状元郎,怎么可能猜不到嘛,他这种态度,摆明了是把伞给某个暧昧人物了,”他语速放慢,像将要揭开一个大秘密,“他的伞没什么特别,但撑开后,伞顶会画有一个‘沈’字。还有,我在沈绥的书房里,偷偷见过那小娘子的画像,与你相像。”

      她从来没有撑开那把伞。叶栾还欲图质疑他的判断,便道:“叶栾与那小娘子,恐怕除了相貌,再没有什么相似之处了。”

      “有,”李韫之举起手臂,指向场中腰系黑色长带的大都护,“世间相似之人不少,但沈绥的心意,是独一无二的。我把河边的事写信告诉他,他回信来,我就依他说的,把他家小娘子给他添了朵海棠花的衫子寄过去。”

      铜锣敲响,这一场围猎结束。之后是繁琐的清点与礼节,皇帝兴致勃勃地几乎把每个人的箭法和马术都点评了一遍,然后外臣起立,夸赞皇帝英明神武,大周朝繁盛不衰。

      叶栾没有接李韫之的话,也听不下去前方别人正在说的什么话,而李韫之就当她的沉默是默认了。

      陆峥输了,他想起叶栾的诗又气愤无比,盯着视线不在他这里的叶栾几欲把她生吞活剥。沈绥察觉到不对,将箭与弓交给一旁内侍,走过来道:“陆将军,你这般看着叶郎中作什么?”

      陆峥双臂一叉,从鼻子里喷了一声哼,道:“都护好本事,都没上过战场就有小跟班了。你自己去问问叶郎中罢,那首诗,我记不得了!”

      李徽在上面叫过沈绥名字,他听见后便慢慢走过去,走上挖凿在山腰的阶梯。栏杆处的小门被打开,他来到皇帝跟前,跪下接受第等的赏赐。

      她听见皇帝说今晚还有什么宴会,宫中要大肆热闹一番。由于距离太远,除了宴会那一句,叶栾便听不甚清楚了。

      沈绥在同皇帝说话,不知他说了什么,沈绥嘴唇紧闭默了半晌,然后开口不过一张一合,皇帝就突然从座位上跳起来,十分恼怒的样子。

      这时五公主提着裙摆从一边莲步跑来,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立刻转移在了长年未见的帝国唯一的公主身上。她长裙曳地,姿态矜贵,施施然行礼后,李徽的心情又是大变,拉住她的手说了一会子话,把她带到跟前,又扭头同沈绥说什么话。

      如同一场沉默的戏剧,他们在动,在交谈,脸上表情各异,动作不一,就是听不见声音。叶栾远远看着,终于察觉自己不属于这里,摇了摇微晕的脑袋,起身打算离开。

      在她站起身时,五公主李宜鸢突然后转,盯了她一眼。那一眼似乎很锋利,收得很快,像刀被拨出又猛地收回去。

      离开前,李韫之拉住她的袍袖道,难为情地道:“叶兄啊,你……忙么?”

      “今晚,我就回去礼部任职。”今年的集群活动比前几年的都办得盛大,忙成这样也是李韫之始料未及的,不得不把叶栾重新叫回来,好在她向来很明白这些。

      叶栾拨开探进道路的树干,脚下干瘪瘪的落叶被踩出响动,她忽而一伫,转身向后看,没人。这安静太渗人,她抱住自己胳膊,低头弯腰直接从树林中窜过,飞快地跑了出去。

      猎场口没了沈绥同她来时的马车,加之她又不熟悉这里的路,沈绥和李韫之一定会去参加那劳什子宴会回不了府。叶栾只得在外拦了辆马车,把自己直接送到丹凤门外。

      礼部公房外的廊下,一盏光随风晃动随时要灭。叶栾走上去,迎面遇见赵启怀。

      他提着一小篓,神色匆忙,差点撞上叶栾。叶栾及时扶住她,问道:“出甚么事了?”

      “我家囡囡病了,急死个人,等不到放衙时辰了,我得先走一步。麻烦你帮我向李侍郎告个假,”说罢,他把那篓子交给叶栾,“香椿酥饼,今天我家娘子给做的,都没来得及吃。叶郎中拿去吃罢。”

      不等叶栾答谢,赵启怀就撩起长长的袍幅,三两下跑下台阶,往外跑去。

      孙篱趴在案上打盹,臂边公文案牍乱洒了一堆。还有几个书吏,要么明目张胆地睡,要么手里抓着笔,脑袋却像鸡吃米不停点动。

      叶栾从孙篱那处抽出一本,密密麻麻排满了仪制宴会的各种安排及采办事样,其排场之大,礼节之繁,花销之大几乎都达到空前,叶栾又看了几本,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一本文书不小心从手中滑落,砸到孙篱的头上。他一惊,乍然醒了过来,发现是叶栾才松了口气。拉住她的衣袖,扑过来作悲惨状道:“叶郎中哎,你可回来了。这一个白天不见你,我就快要死了!被累死啊!”

      叶栾微微低头,没什么情绪地注视这张靠在她肩膀的脸,因悲惨被演绎得过分夸张而略显滑稽:“孙司务,好好干罢。”

      孙篱叹一口气,回到他自己的桌案边,把蒲垫抱起来,注视赵启怀那张空荡荡的桌案进行例常絮叨:“当爹不容易呀,我有那么伶俐个闺女生了病,肯定也是急得跳脚恨不得立马奔回去的。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先有个妻嘛,贤惠温婉,在家操持,再苦累,想到他们也是踏实的。”

      “孙司务,这得看缘分,不是你想来就能得来的哩。”公房外的报更声响起,书吏站起来收拾东西,仍不忘损他一句,又看向叶栾道:“叶郎中就没念想这些,但缘分不来,还是求之不得嘛,能怎样?”

      孙篱忽然想起什么,偏头问正专注着手下算盘的叶栾道:“话说叶郎中,多少岁了?”他背后仰,仔细打量起叶栾来,“我瞧着怎么像没及弱冠的样子呢?”

      “翻了年,就廿三岁。”手下拨动声不停,清清脆脆敲在冬日傍晚里。

      “不小了,”他清点文书,重新码好,语气颇为感慨,“如今年纪合适又未婚的男子可太多了,整天忙着哪里顾得结婚生子嘛,我们礼部,都快占据文官里头未婚人数的状元喽。”

      算珠拨动声暂歇,叶栾打开盒盖来,拈起了一块酥饼。孙篱见了分外眼红,跳起来道:“哎呦那小子,不吃都不给我!”

      他凑进去,叶栾很爽快地把盒子往他跟前推了推。孙篱拿走一块,美滋滋的,在离开前不忘用他那嘴欠的功夫道:“叶郎中果然是个可人儿!”

      又拨了将近半个时辰,手指抽得麻钝。礼部公房里除了专门值夜的两人,就只剩下她。那两人耳语一阵,又对叶栾比划了几下,各自带了蜡烛回耳房休息。

      她垮下来,靠住椅背,身体的重量完全交给椅子。手指划过一颗颗算珠,寂静中能听见它们的旋动起风之声。从前在平楚县的那种感觉,此刻如同潮水漫涌涨了上来。

      不多久,公房的大门被撞开。

      久违的礼部尚书急匆匆跑来,在大堂里扫视一眼,瞅见烛火里映着的人,恍若见了救世主。
      他把手里的长条盒子放在叶栾的算盘上,道:“有急事,拿上它们,快些就跟我走!”

      叶栾不明,但看尚书的脸色绝不是儿戏,时间紧迫不好再问其他,便拿了帖子出去,跟他坐上外边正等待的马车。

      礼部尚书和翰林学士在宴会上接了皇帝的秘密口谕,先是被陛下的想法吓得两个老命快丢,后被他的认真唬得要死要活,才悄悄回礼部拟好圣旨。

      谁知翰林学士拟好后说接下来的仪程与他无关,非得回家陪自家小女玩投壶不可,十分不仗义地走了。他不得不来公房里,寻个体面官同他堂堂尚书一起去干这件极其危险的事,结果到此已晚了放衙时间,本没什么希望的尚书看见叶栾还在,简直要感激涕零了。

      叶栾注意到尚书的脸色一直不大好,索性问道:“下官,可否看一看这盒子里的东西,以便知道是要干什么去的?”

      尚书摆摆手,一副认了命的表情道:“注意我身子骨不大好,再经不得别人吓,再震惊也压着些。”

  • 作者有话要说:
    斗胆求收藏,不胜感激。顿首,顿首。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