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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围猎场 ...

  •   这天,叶栾仍做男子装扮跟着沈绥进了围猎场,在拥挤人潮中,沈绥一眨眼就不见了,叶栾四处张望也不见他的身影。在别人的推搡下,她被挤到栏杆边。

      她微垂着眸,没有看场上,也好像没有看自己身前赭红色的栏杆。

      旁边一个吐蕃外使在上元节那日,丹凤门里见过她。这厢几次试图与她攀谈,但都被对方的闲定回答塞得无法进行话题。外使知是无味,自个吹了一口哨,闲闲望着场子。

      他不甘心,用粗糙的汉语说:“我们吐蕃的战士,个个体格魁壮,不论围猎还是战场,都英气勃发注定胜利,”他瞥了一眼四周的人,语气中裹了不屑,“哪像贵朝,礼仪之邦,文儒之地,连男子也生得那般文弱啊……”

      叶栾笑了一声,看向他道:“先皇当政之时,□□正值盛世,而贵国赋税甚重。我朝将士与弃番归唐的多个部族连手,将贵国击得练练败退。外使莫要忘了,衡量男儿的,不只有强壮的体格,还有聪慧的头脑。”

      甫一话落,女子们的惊呼声便响起来。叶栾与外使也顺着她们的惊叫声向场上望去,只见从树荫昏暗处,缓缓走出来个人。

      外使摸了摸他的鼻子,傲慢的语气不减,道:“我知道这个人,我去过沙州。果然在沙州呆了十年的人,就是不像你们。上元节那天,当着文武百官和我们外国使臣的面,皇帝陛下可是将他提拔成了大都护呢。”

      也不过两天前的事,竟没听他提起。叶栾双手搭上栏杆,望向远处。他们所站的地方是山腰,山下凹出一大块平地,不断绵延到眼睛看不见的地方,其中深绿浅碧树木蓊郁,浓得像腾着雾气。

      浩荡长风里可以看见飘扬的黄色旗帜,那是场地划定的边界。

      铜锣敲响,内侍们骑马先行,手中锣鼓敲个不停,将猎物们围起来往场地中心赶。

      少年热血沸腾,等不及了便齐齐上马,勒缰,马蹄腾空,尖利嘶鸣,一切就绪。

      只是还有一个人在阴影里站着。披着一身甲装,腰处系了一根黑色带子的大都护。他身旁抖动的树枝投落明明暗暗的影子,即使这个人正慢条斯理地用一只手来回翻理另一只甲装的袖口,但不知为什么,冬日里并不热的阳光好像也能将自己的脸晒得麻麻的。因为藏在阴影里的那双眼睛,是在看她。

      从她闯入这片人海里,到他出现,这个人什么也没看,目光就牢牢锁在了她的身上。

      集合场地上的大铜锣被再次敲响,叶栾不回避他的目光。只见那人袍角飞扬,动作流利干净。就在背过身抬腿跨马的那一刻,有风刮过,黑带飘扬,他嘴唇微微斜勾,似乎是笑了。

      见场地外围观看的人都兴致高涨,全神贯注。叶栾拨开人群走了出去,进入围猎存放兵器的地方。

      刚到门口,一内侍拦住了她,捏着嗓子道:“你是何人,来干嘛的?”

      “某是沈都护府上的小厮,都护嫌他的箭过于粗糙,命某前来换一篓上好的箭,”她双手相叠并前拱道,“场地里的猎物大多迅猛,难以箭刺。如果这里还有鞭子,最好不过了。”

      内侍一听是沈绥府上的,忙不迭把她的手虚抬上来,换了笑脸道:“上好的箭自然是有的。鞭子也可多了,你自个去看罢。”

      她在一个架子前停下,用手指在那条被盘起来的鞭子上划了一下,无数细小的倒刺锋利残忍,她不由得想起,那日被抽打在背上,皮肉勾起的感觉。

      然而握柄上只有黑色漆圈,不见半点红色。她凝眸正思忖,墙上悬挂的鞭子突然被拿起,陆峥的声音在耳边爆开:“哎呦,这不是礼部郎中么?你不好好在你公房里读酸儒书,跑我们男儿地里作甚?”

      还是老话题,摆明了嘲笑她不像“男人”。事实上,任何文官在他眼中皆是如此。

      “叶郎中可是喜欢我这鞭子?怎么着,想对着它作首诗?五绝、七绝?还是律诗啊?”

      叶栾无意作诗,表面上还是做了恭敬道:“这鞭子着实厉害。某在乡野之中见过类似的鞭子,其制作方法是将老牛身上的皮扒下来,晒干后经过几道步骤,最后缠在一起制成。而这老牛皮所作的鞭子,将用来抽打其他活着的牛。”

      她微微抬眸,飞快看了他一眼。果然,此人心直口快,喜恶强烈,但本性不坏,尚知怜悯。

      缓了缓,叶栾再道:“陆将军,这满是刺的鞭子是别人转让给您的罢?”

      “你怎么知道?”多年的领军经验让他警觉起来,但他素来不善谋略,只觉叶栾人小力不足,脑子肯定也不好使,总不会凭着这种鞭子耍什么花样,便说:“行啊,要我告诉你这鞭子的来历,给它做首诗,”他压低声音,满是讽刺,“把你们拍圣人马屁那一套拿出来。”

      叶栾不得不正了神色,绕着它走了一圈后,朗声道:
      “燕攥秦岭细窥城,风摧海棠满画廊。”
      “将军端砚低徊唱,危云渺渺倚扶桑。”
      “昔年长鞭今何在,试来一震天下雄。”
      “破埙乘蓬入边疆,惜知都护在定襄。”

      那陆峥呆愣了一阵,他虽粗莽武将,但也知诗词与边塞息息相关,甚至可作为边塞将士们表达感情的载体。他懂得诗中含义,对眼前这个细瘦的文官,心中难得生了一份惊叹。

      终于,他注意到一个词,不满道:“为什么我要落魄地端着你们文人的砚台唱哀歌,而这个都护,却能守在定襄?定襄会战,可是我朝最大最胜利的一次战役!”

      “将军只让我歌颂鞭子不是么。某诗中所言长鞭,是用力一扬,便能发出震天雷鸣唤醒英雄之鞭。而非被暴力之人暴力使用,做尽不正不义凶残事的鞭子。将军,可否告诉某,你这鞭子是从何处得来的?”

      “中书令他说我上场杀敌,缺样狡猾的武器,”他放开鞭子,在自己手里甩了甩,“下一场,我和沈绥就要同时上场。我倒要看看,将军和都护,哪个厉害!”

      回来的路上,叶栾抄近路穿过一处丛林。树枝遮挡,阴翳密布的前方,忽而出现一抹丽影。

      女子回头看了她一眼,像吝啬她的目光,不到片刻便扭过头去。手腕一弯,身边的仆人弓腰屈膝,将她的手掌接住,细心搀扶她。

      后宫无主,在她记忆里,当朝五公主便是最高贵的女子。十年未见,她丝毫未变。连同那颗爱人的心也未变,所以才会不远迢迢万里去到他所在的地方罢。

      一声细微的撕裂声打断她的臆想,叶栾低头一看,是她的袍角又被隐藏在丛中的大蓟割到了。好在裂口不深,权当袍上暗纹。

      她没再去栏杆处,因为发现了坐在圣人身后几排的李韫之正向她招手。那是特许品级的官员才可落座的地方,拥有最好的视野,可将下面的人的动作收尽眼底。

      叶栾有些迟疑,李韫之看出,又对她摆手摇头,用口型说了“无事”二字。叶栾方走过去,坐在李韫之身旁。

      叶栾为什么会来,李韫之觉得自己还是猜得清楚。他一脸遗憾地对叶栾说:“可惜叶郎中没看见,沈兄上一场赢得了满堂彩,英武得很呐。”

      “是么。”冬日里的光,烈却无温。叶栾不由得虚了虚眼,同样也是一下子看见他。如果他愿意展示自己,无论什么时候,世人的目光都会齐齐投向他。叶栾想,实际上他是很适合展现在众人眼中的,理所应当收下无尽的仰慕之情。

      她在高处,看着他如何取出背上弓箭,如何把弦拉满,那箭又是如何离弦破空的。她没来得看被他射中的猎物,只见沈绥头一偏,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准确无误,好像早就知道了她在这里,方才的动作都是展示给她看的。

      叶栾垂下眼,双手不经意抓住了膝上衣袍。

      李韫之的目光追着沈绥策马驰骋、渐渐隐没于树林中的背影若有所思,然后摸着下巴道:“有不少名门闺秀向他示好,他自己说的已有心仪之人。我了解他,他断不会拿那种事当挡箭牌,所以他说的必定是真的,”李韫之停顿片刻,“沈绥年少时喜欢一个人你知道么?”

  • 作者有话要说:  李韫之:啊啊啊体内的八卦之魂在燃烧,我一定要告诉叶栾!!
    沈绥:你住口!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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