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说》渔火江上眠

3、第三章

　　敲柱子的“咚咚”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后，我就再也睡不着了。
　　夜里还是冷的，地板上的凉气似乎浸到了心脾里，让人不禁打了个哆嗦。
　　冷色的月光透过树桠的缝隙将我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夹在斑驳的树影中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怪物。
　　“咚咚”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听起来又更近了些。
　　悠悠的歌声传来，只是声音极轻，需得我仔细辨认才能听出唱了些什么。
　　“长藤绕花影，枯树伴青灯，我的郎君啊，你何时回？
　　当归啊，当归
　　莫再贪那浮名风尘
　　郎君啊，郎君
　　你可见那墙角枯坟
　　黑云落雨来，荒地埋枯骨，我的郎君啊，你何时回？”
　　有细软的嗓音这样哼唱着，尽显缠绵相思之意，只是歌词叫人听着怪害怕的。
　　我刚站起来想看看外头是谁在唱这种歌，那歌声就停了。
　　“唉~”冰冷的气息吐在我耳旁，钻进脖颈，直叫人打哆嗦。
　　回头一看，却是空无一人。
　　只有月光透过缝隙照下来，将缺漏的缝隙都填满了。
　　“你在看哪里呢？我就在你身后呀~”
　　我转身便看到一双桃粉色的眼睛幽幽泛着光。
　　那双眼睛可真是美啊。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呢？”我听见那双眼睛的主人在问。
　　我努力撑着不让神智涣散，不答她的问题。
　　“累了，就睡吧。”
　　好累啊，我又想要睡一觉了。
　　闭上眼睛前我突然想起，那个夭夭的眼睛，是黑色的。
　　醒来时我正躺在一处幽湿的地方。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能闻到青草和泥土独有的涩味。耳边是潺潺的水声，有什么东西掉在了水中，“滴答滴答”，慢慢又消失了。
　　我摸索着拔了根野草衔在嘴里，哪怕身处险境我也要保持青丘狐的傲气。
　　“宋郎，你此番上京不用多愁钱银的问题，我会帮你操持好的。”
　　我听出是那个哼唱小歌的女子的声音，和软的声音里是掩盖不住的爱意。
　　“萱妹，若是没有你我当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这想必便是那什么宋郎的了。
　　萱妹羞涩一笑，说：“看你，都不知整理好了仪容再出门。”
　　宋郎朗声说道：“我这不还是有你在嘛。”
　　二人又调笑了会儿，才依依不舍的道了别。
　　那些你侬我侬的情话鬼话胡话我听了只觉得甚是无聊，实在没忍住打了个哈欠，却又没人察觉。
　　我翻了个白眼，低级的幻术罢了，只是不知那施术让我看这甚为无聊的爱情故事有何意图。
　　索性也见不到什么东西，我便闭上了眼睛休息，顺便听着这无聊的话本子权当消遣。
　　萱妹独自一人回到了家中。
　　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恭迎夫人回府”的叫喊声，我才知道这位萱妹也是个有钱人。
　　只是有钱人怎还要什么帮扶呢？
　　这个谜底很快就被揭开了。
　　“娘子，你出门怎的不让她们跟着，一个人多危险。”
　　这是一个完全不同于宋郎的声音。
　　若说那宋郎的声音是山间石上泉，这男人便是林中虎霸王。说起话来能把人的耳膜震的嗡嗡响。
　　我睁开眼睛一瞧，这人长得可不就是头熊嘛。
　　“熊”比今天见到的那个黑衣服的男人高了整整半个头，皮肤黑黑的，络腮胡将脸遮的严严实实的，那胳膊怕是比那萱妹的腰身都要粗了。
　　萱妹的脸上扬起一抹不自然的笑，向前走了两步埋在了“熊”的怀里，闷声闷气的说：“还不是因为她们都太聒噪了，我只想散散心嘛相公。”
　　“熊”捧起了萱妹的脸，深情地说：“娘子你无论何时都是那么美啊。”
　　萱妹娇羞的笑了起来。
　　之后便是拉家常，不甚无趣，便也没仔细着听。
　　只感慨，原以为是个苦情女子被抛弃后的故事，万不曾想这女子竟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不知过了多久，幻境那头又传出了一个陌生的男人的声音。
　　一听着这声音，我寒毛直竖，像是猫爪在木头上挠的声音，破败又刺耳。
　　“呵，妹妹，我可想你想的紧啊。”
　　“你也知道我成亲了，我也不好随意来见你啊。”
　　这是什么戏码？亲兄妹？
　　本以为是个无聊的男女痴恋的话本，没想到这情节一转再转，着实令人惊讶。
　　我早就直勾勾的盯着这两人，不知这两人又能说出什么话来。
　　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人似乎是想将对方狠狠地嵌入自己的身体里，久久不曾分开。就在我以为这二人要做一些少儿不宜的事时，这个幻境突然消失了。
　　我待着的这处地方却突然变得亮堂起来，我也能把这地方瞧个仔细了。
　　我待的这地大约是个山洞，洞顶上有着不知何物的藤蔓，绿色的大片叶子上沾了点点血迹。
　　一条小溪从洞的深处流淌而来，滋养着这附近的桃树。
　　是的，我四周都是桃树。
　　刚才不知是我鼻子堵塞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我竟半点桃花的香气都没能闻见，现在能看见了倒是闻到了这扑面而来的香气。
　　顺着小溪往里走，能听到风声萧瑟。
　　肌肤的感觉是冷的，可我的心却随着离洞深处越来越近而打起了鼓。
　　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
　　或许是那只有着绯红色眼眸的妖精吧。
　　万一打不过我便是逃也逃不掉的。
　　走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视野突然就开阔了起来。
　　这是又进了一个洞了。
　　刚才感受的风现在也消失不见，只留了这空空的巨大洞穴。
　　明明是沿着小溪过来的，可这时却丝毫不见小溪的踪影。
　　安静的吓人。
　　像是“啪”的一声剪断了某根线似的，四周突然就黑了下来。
　　“春季梅花扑鼻香
　　我夫求官读文章
　　做妻房仰事供养
　　理羹汤夜伴寒窗
　　临别依依泪汪汪
　　官人呀
　　得意却将糟糠忘
　　夏季荷花出水清
　　连遭灾荒好伤心
　　可怜双亲发如银
　　饥肠断欲哭无声
　　日倚柴门盼儿归
　　官人呀
　　可怜他临死还口口呼娇生
　　秋季菊花遍地黄
　　撮土为坟葬高堂
　　母子三人离家乡
　　一路上饱受风霜
　　沿途乞讨找夫郎
　　官人呀
　　谁知他转身就把家人忘
　　冬季雪花漫天飞
　　郎在东来妻在西
　　爱莫爱于身合一
　　亲莫亲于血同器
　　谁知他慌慌张张把家跑
　　天呀天
　　他呼天喊地
　　富贵迷心不认妻”
　　不知是不是因为听了先前的那首，这首曲子明明似是写被抛弃的凄楚，我却想到了别处。
　　荒灾饥年，老弱妇孺，竟也能活下三人，只去了一个或许还更强壮些的老头。
　　怕不是，被吃了的吧。
　　身合一，血同器。
　　生同穴，死同寝。
　　生死共存，吃了，便生世不分离。
　　思及此，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若是同先前一样，怕是还有个好戏可看。
　　可我坐的屁股都疼了，也不见再有声音传出。
　　四周漆黑，又安静的吓人，我心里稍稍发憷。
　　我后悔了。
　　一开始就不该告诉江齐那个愣头青，能力不够也就罢了，遇到危险还非得往跟前儿凑，连累的我也遭了殃。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把小爷放到这个地界了，你倒是折腾点什么东西出来啊。”
　　实在是怕的紧了，只能出个声给自己打打气。
　　“呵呵呵，小狐狸可真是可爱~”
　　这声音缥缈的很，若有若无，阴森可怖。
　　“切，还真没见过这样的女的，非得小爷叫你老妖婆不成？”
　　“哼，牙尖嘴利！”
　　“牙尖嘴利又如何？你倒是来跟小爷正面斗法啊！小爷要是怕你，小爷就不是青丘的狐！”
　　等了半天，也不见再有人回应我。
　　我叹了口气，不知何时才能从这里出去。
　　肚子“咕噜噜”地叫了一声，我揉揉肚子，又想起了今日吃的那个地瓜，热乎乎的时候香甜软糯，暖到了心坎儿里，哪怕是凉了，也是甜甜的，虽没有热的好吃，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但是我现在什么都没得吃了。
　　阿九现在委屈的都快要掉下眼泪了，阿九好想念长姐做的荷叶糯米鸡，阿娘的排骨汤，六姨的叫花鸡……
　　阿九真的好饿啊……
　　“啪嗒”一声，口水滴在了石头上。
　　我猛地站起来，左瞧瞧右看看，依旧是黑布隆冬的，伸手不见五指，肯定不会有人见到我这丑态，当即便放下了心。
　　也不知从进来到现在过去了多久，江齐那小子是不是还在舔别人的臭脚丫。
　　“阿九？”长姐的声音从胸口传来。
　　我：“！！！”
　　“阿九怎的不说话？”
　　我赶紧拿出传音镜，真是八月十五生孩子——赶巧儿了！
　　“阿姐！我在！”
　　“阿九怎么这么久才同我讲话？是不是又闯祸了？”
　　我从长姐的语气中嗅出了丝丝危险的味道，连忙否认到：“没有没有，阿九可乖了，怎么会闯祸！”
　　“恩~是嘛~”
　　这一声意味深长的“恩”让我不由得挺直了腰杆，屏住了呼吸，仿佛是在青丘时被阿姐训斥的样子。
　　“没闯祸就好。”长姐话头一转，又问道，“江齐呢？平日不是叽叽喳喳总会说些什么的吗？怎么没见他说话？”
　　我内心一喜，颇有些幸灾乐祸地将这些时候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与我长姐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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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的第二首曲子是根据《秦香莲·琵琶词》是近代革命家冯少白创作的一首词改编了一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