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垂千古》陈近楠

21、21

　　大不敬的轿子飘到几步远处停了，明晃晃的和御辇并行着。锦一侍立一旁，抬起手来，恭恭敬敬的掀起锦帘。
　　病弱的佞臣下了轿，乌发梳的整齐，赤红的衣袍，瞧着比雪花比冷些。
　　“臣——麒之玉参见陛下。”他跪下去，膝上衣料濡湿一块，谢容安低头看，看到麒之玉苍白的面容，沉静顺从的眼睛。
　　他慌忙的去扶他，手下的锦缎光滑而冰冷，手臂消瘦。麒之玉借着孩童的力站起来，笑道：“谢陛下。”罢了，眉头一蹙，道：“臣身体不适，故来迟了，害陛下冻着，当真是罪该万死———”说着，又要跪下去。
　　谢容安哪敢让他跪，说话语速都快了些，使了大力气托住他，慌乱的去看那宦官的眼睛，飞快道：“麒爱卿快快请起，朕才即位，多亏了麒爱卿，才使朝堂秩序使然，天下太平。”
　　麒之玉听得，从嗓子里挤出一声轻笑，就着那副君圣臣贤的模样施施然起了，手臂一挣，松松在小皇帝手上一握。
　　冷的。
　　“陛下的手好冷，都是臣下的不是，臣侍奉陛下进殿。”
　　他话还未落，便已有两个小太监上前，一左一右拉开文明殿的宫门。林禄喜往前几步，悠悠一声“皇上进殿——”，听得那边群臣的脚步声，整齐的木偶一般，然后是沉闷的跪伏声。
　　待一切罢了，谢容安由麒之玉搀扶着上前，锦靴厚底，有些滑，佞臣的手臂搀扶着小皇帝，很稳。
　　两人与林禄喜进了大殿，按着位次坐下。谢容安看了一眼，谢允行的位子空着，他脑袋里转了一个弯儿，想这王爷究竟去了哪里。
　　麒之玉仿佛看到他心里所想，低声道：“王爷有要事要办，向陛下告假几日，臣一时给忘了，是臣下的错。”
　　“无妨。”
　　他知晓不知晓，允许不允许，又有什么不同呢？
　　今日的早朝同往日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同，基本上都是麒之玉在说话，中间伴着各大臣沉沉的禀告和叩头声。麒之玉说话声音好听，比一般的太监多了很沉稳的男子气息，谢容安分出神来想到，父皇还在世时，是和他夸过这的。
　　到将退朝时出了点纰漏，一个看上去忠厚老实，很有一把年纪的文官奏了董府上上下下一本。他说董府有人为死去的罪臣董殷烧纸钱，是大不敬之罪。
　　麒之玉似笑非笑的听着，也不答话，直到那老头子身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脑袋贴到地上才说：“何大人又是怎么知晓董府里做了什么？看来大人的眼睛多的很啊。”
　　老头儿额上起了冷汗，不住的告罪。谢容安看到麒之玉脸上的笑变得有些冷，是不太开心的样子，他有些惊讶董府还有人活着，又奇怪他们怎么会现在还活着。他想着，听得那人慢悠悠冷飕飕的开了口：
　　“新帝登基，陛下的眼里容不下你们那些尔虞我诈，把小心思都收好了，可莫像何大人，落个晚节不保。”
　　自然又是一阵跪拜。
　　这人无法捉摸。
　　下了朝，门口的轿撵换成了辆稍大的，谢容安与麒之玉一并坐在里面，车中炉火烧的很旺，佞臣面上稍稍有了些血色，他将小皇帝的手抓在手里，道了声“逾越”。
　　麒之玉的手很大，包住谢容安的，他的手以前很粗糙，现在却很光滑。他看着小皇帝，很恭谨很温柔的说：“陛下看到刚才的那个人了吗？”
　　“他是三朝元老，是先帝很信任的人，年轻的时候立下了很多的功劳。”
　　“但是现在他老了，有了府邸有了子嗣，他就变坏了，变得不是那么忠心了。”
　　“陛下要记住了，除了臣，除了王爷，哪里还有真正的忠心呢？”
　　他的声音低沉好听，像是鬼怪在蛊惑人心———不，就是如此。
　　谢容安孩子一样的笑了，他说：“朕都听麒之玉的。”
　　听你的，让你送朕去阎王殿吗？将这几朝几代的江山拱手相让？
　　该说的说完了，两人便这么坐着，麒之玉有意挨得很紧，带给小皇帝浓重的压迫感，小孩子的身体单薄，好像他一捏就会变成碎片。
　　文明殿到长乐宫并不太远，车轿却慢腾腾的挪了好一会儿才到，暗卫抬得轿子果然很稳，没有一点晃动，平地走路一样。
　　麒之玉的手染上一丝温热时，轿撵停了，轿帘起了一条缝，谢容安一抬眼，看到锦一一张冷冰冰的棺材脸。
　　“陛下，长乐宫到了。”
　　谢容安下意识的去看麒之玉，正碰上那人略带疲倦的睁开眼。再一眨眼，就让清明盖尽了。
　　“臣身体不适，不能随侍陛下左右，请陛下恕罪。至于林禄喜，本官听说陛下宫里的吃食不太合陛下的胃口，便吩咐他自去挑几个陛下看得上的御厨。”
　　“麒爱卿有心了。”
　　“这是哪里话，做臣子的，定要为陛下效犬马之劳。锦一，替本官送陛下回宫。”
　　锦一领了命令，恭恭敬敬的搀着小皇帝下轿，麒之玉麾下的人都是一样的冷冰冰，像是从雪里刨出来的。谢容安回了宫，道：“你告诉摄政王，保重身体。”锦一低眉顺眼的应了一个是，行礼告退了。
　　此时林禄喜还未回来，有个青蓝色衣袍的小太监伺候他换下朝服。他突然想起来昨天从常静慈宫里带回来的东西，吩咐他去拿，那小太监却扑通一下跪下：“回陛下，奴才不知。”
　　谢容安没为难他，挥挥手让他接着做事，心里的怨恨悄悄的又多了一分。
　　早膳时分，随时一边布菜的是林禄喜，谢容安一看菜式，发现那些甜得发腻的点心通通被撤下，换成芙蓉金丝卷等白面吃食，他压着饿，吃了和往常一样的量，回了书房，在林禄喜眼皮子底下，逗弄麒之玉送来的那一只橘色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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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