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垂千古》陈近楠

2、2

　　逆着冷风，轿子一路飘进了相隔甚远的坤宁宫。尊贵的皇后居住的处所，此时却是宫门大敞，无人看守，一派萧瑟。院内落叶满阶，寂寥无人，只有正殿檐角上两盏百宝宫灯幽幽亮着，连火苗都在逃离这位失了势的皇后。
　　就在昨日，皇后的母族兄长，当朝大将横死家中，伤口无人敢验，然众人皆知是宫中的宦官麒之玉容不下夺权之人，派暗卫刺杀齐辉。两虎相争，胜负已定，然残党未除，朝堂仍是守旧派居多，仍不得安宁。
　　轿子摇晃着。四角镶嵌的夜明珠远远看去似鬼火摇曳在空中，早早有人道西宫的大人是位活阎王，却好像真是这般。
　　鬼火一路过了正殿、永寿殿、武台殿。靠近听雪堂时，渐渐能听到女人尖厉的骂声，直教人汗毛竖立，轿子的小帘教一只苍白美丽的手撩开，麒之玉招招手，锦一附耳过去。那人问：“锦一，你觉得这声音怎么样？”
　　锦一抬眼看过去，看到麒之玉是笑着的。他回答：“锦一觉得，很好听。”
　　“真是巧了，本官也觉得很是好听。”语毕，小帘便又落了下去。不多时，轿子停住。这次是锦一上前，扶着麒之玉下轿。其间他抬头望了一下，麒之玉望向宫殿的眼睛里似乎含着笑。其他侍立的侍卫齐刷刷的跪下行礼。他看也未看，径直进了大殿。
　　殿中光线暗淡，挂满白幡，令人心生惧意，女人的哭号声倒是渐渐消下去。麒之玉走在这儿像是走在御花园里，姿态悠然，神情放松。殿里仍剩下寥寥几个宫人，早已知晓自己的命运，都哭红了眼睛，一副麻木的样子，随着麒之玉走过去细草一样的跪伏下来。两人进了寝殿，皇后也止了哭。她站在空荡荡的寝殿正中，依旧穿着华美的宫装，美艳的脸因为仇恨而扭曲，左手死死攥着名义上的太子，她的儿子，未来的国君。那孩子垂着头，没有看他的母亲。
　　麒之玉行了一个规规矩矩的礼，不是对着皇后，而是对着那孩子：“臣麒之玉参见殿下。”
　　年幼的太子抬起头来，他的面孔苍白，显得可怜而无害。他很快速的说：“麒大人免礼。”他没有敢看麒之玉的眼睛。
　　不过三十余岁的皇后整理了下鬓角的发丝，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尖利的笑，眼睛紧紧盯着距她不过两步之遥的人，道：“麒大人，你总算来了。”
　　“皇后娘娘联合外戚，意欲夺权，是谋大逆之罪啊。臣遥想先帝在世之时，对娘娘与殿下是何等的好，却没想到娘娘却看中了陛下的江山，竟意欲谋反。怕是到了九泉之下，也是要遭千刀万剐吧。”麒之玉道，他敛去了笑容，仿佛自己是真真正正的大义。
　　谢容安悄悄地抬起头，打量这个权倾朝野的宦官，那张他恨到了骨子里的美丽面皮，掩盖着淬了毒的心。今日是他父皇的头七，他却穿着大红色的衣袍，来杀他和他的母后了。他看了一会，又慢慢地移开了目光，装作懦弱害怕的样子。被母亲攥着的右手疼啊，他动了动右手，向着左边迈了一步。
　　麒之玉想要一颗棋子。他想做那颗棋子。
　　“一派胡言！”齐如姬大声斥骂，却没能找回皇后的气势。但更让她恐慌的是，她的儿子正在尝试远离她。她的脸色变了，手不停地颤抖，呼唤着儿子的名字：“容安！”
　　没有人回应她。
　　麒之玉冷漠的看着幼小的太子尝试离开母亲的禁锢，目光恰巧与男孩的相碰。他很温和的笑了一下。
　　那是一个求助的眼神。
　　他抬了抬手。
　　剑出鞘的冷光，然后是女人尖利的哭号。锦一抽剑斩断了皇后的左臂，血喷涌而出，溅了男孩一身。谢容安一屁股坐在地上，颤抖着从断手中脱离出来，小声哭泣着。他边哭边向麒之玉的方向爬，不住的颤抖，眼神惊惶，似是一只受了惊的小动物。
　　“殿下莫动。”麒之玉说。
　　很轻巧。
　　谢容安僵在了那里。他的拳头藏在广袖下，悄悄地攥紧。心脏从未如此剧烈的跳动，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但麒之玉走到小太子的身边，牵住他的手，把他拉起来。
　　他改了称呼：“陛下。”像是没听到皇后的哭喊，他笑的很温和。
　　谢容安紧紧地握住了佞臣的手，眼泪流下去，把那些血液冲进了嘴里，又腥又苦，他强迫自己记住这个味道。他要先活着，然后为父皇报仇，为母后报仇。
　　“你蛊惑了我的夫君，现在又来蛊惑我的儿子！麒之玉！你好哇。。。。。。”齐如姬笑起来，面容扭曲。
　　“锦一，把剑给我。”
　　于是那柄还淌着血的长剑，到了谢容安的面前。
　　麒之玉面无表情的挥剑，那颗头颅从脖颈上落下去，至死仍保持着怨毒。
　　他丢下长剑，握紧了谢容安的手，开始宣读他早早罗列好的罪名：“先帝后齐氏，勾结外戚，意欲谋反，犯谋大逆之罪。本应株连九族，满门抄斩，于菜市口示众。然念及其诞下太子之功，故保其颜面，唯不得葬入皇陵。”
　　他的手很冷，连谢容安手上的血也冷下来了。他牵着谢容安，转身慢慢向外走。两人走出听雪堂，檐角上的两盏百宝宫灯不知何时全灭了。只有天空中一轮明月仍照耀大地。他对他说：“陛下，臣定会辅佐陛下。”
　　谢容安仰着头对他讨好的笑了。眼泪全聚在眼眶里，把麒之玉的脸模糊了。
　　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谢容安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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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很慢很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