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垂千古》陈近楠

1、江山易主

　　是夜。
　　现下已经是深秋，夜风凉的似是要透进人的骨头里。皇宫里处处悬挂的白幡在一片寒凉中沉沉拂动，偌大的建筑，因为先皇的驾崩而陷入死寂，偶有宫人，亦是垂首匆匆经过，少有言论。先帝崩逝，太子年幼，宦官专权，外戚于朝堂之上虎视眈眈，眼见乱世将至，普通的宫人只想自保，奸臣想着大富大贵一手遮天，忠臣想着保全帝业流芳百世，各有各的打算。
　　人人趋之若鹜的皇宫，或许将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西宫的当值小太监喜子和小炉子捧着刚从柴炭处领来的炭火贴城墙而行，今年天冷的早，宫中却因内乱而未能顾及宫人的冬衣。一阵风吹过来，冻的还是个孩子的喜子打了个喷嚏。两人的交谈声飘进浓浓夜色里，年轻的，颤抖的，轻声的，几乎刚一出现便教风给吹散了。
　　“喜子，你下个月出宫吧。回去带着咱娘和三弟先去江南走一走，盘缠的事，哥都想好了。”
　　“大哥。。。。。。”
　　“大哥偷偷和你说两句，有些话在监栏院不方便说。这宫里是好，但太累人。咱娘年纪大了，身边总要有人照料。。。。。。”
　　“是，我都听大哥的。只是大哥在这宫里，也莫要太辛苦。。。。。。”
　　“这你莫管，我自有打算。”
　　正说着，西宫城墙边一棵梧桐树上，夜鸦发出凄厉的哀号，箭一般直冲入夜色中。两人只觉得后背发冷，不敢再多言，沉默着匆匆向前去了。
　　宫墙上，暗卫收回了目光与刀剑。
　　两人捧着炭火一路进了西宫，现在宫里暗地里的主子的住处。绕过前殿进了侧房，把从柴炭处领来的炭火搁下，填火盆。正碰上领头的大太监来找火盆太监。众宫人低眉顺目，只怕被他看上去了前殿。
　　那人匆匆的看过来，目光一扫，随手指到喜子身上，骂道：“不勤快的东西，还不赶快把火盆送到寝殿去，难道还要我亲自去做吗？”喜子忙低头给大太监赔礼，哆哆嗦嗦，端着火盆往寝殿去。
　　现下仍是先帝的丧期，整个皇宫披麻戴孝。喜子进了寝殿，也不敢再抖，却只见几十支红烛燃着，外罩羊角琉璃的灯罩，映的一片暖色。殿内未披白幡，一切华贵如常，入目多是朱色却不显艳俗。他在前厅搁下火盆，无意间瞟到寝殿内闪过的一片赤色衣角。
　　那是这宫里最大的宦官，也是万人唾骂的佞臣。
　　西宫寝殿内。
　　麒之玉坐于梳妆台前，铜镜中模糊的映出宦官的面容，长眉，凤目，是极美的容貌，忠臣口中的媚相。心腹锦一则是普通暗卫的打扮，立在宦官身后，沉默着替他挽起及腰的长发，戴上华美的发冠。随后，宦官站起来，自有一旁侍奉的太监上前，一胖一瘦，一个替他披上华贵厚实的狐毛大氅，一个跪在脚边替他整理衣摆上的褶皱。
　　他低头看着脚边肥胖的太监，忽的笑了，挥挥手遣开服侍的瘦太监。他轻声问那个身子肥的：“你觉得本官这身衣服怎么样？”
　　一句话，听不出喜怒。
　　太监自称本官，已是宫里前所未有的事。虽说这位主子狠毒专权，可这却是个阿谀奉承的好机会，一句话哄得主子开心，也能求得个保命符不是？胖太监的心思转了九转十八弯，几乎整个上身都伏到了地上，鼻尖哆嗦着和地面相蹭，诺诺道：“回大人的话，奴才以为大人穿这身衣服再合适不过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字不遂了他的意，宦官的眉头皱了下，眼中飞快地闪过狠色。他冷冷笑了声，抬脚正踢在那奴才头上，一下将人踢得头破血流，不住叩头求饶。他看也不看，亦不管靴子上沾染了血迹，径自往外去，神色还是冷冷的，漫声吩咐：“这不是冒犯了先帝，脏了本官的名声吗？以小犯上，实在是大不敬之罪！拖下去，丢到乱葬岗罢。”
　　话语落了，他人也已经迈出了门槛，只当里面的叩头声求饶声听不到。锦一随着他出去，头不是垂着的。没人回头看。也不过几息，里面便没了声息，一条命轻飘飘的没了。穿过前殿，只见得宫门大敞着，一路有侍卫侍立。宫门外的轿子早已备好，明黄的顶子，垂下朱红的帘，在一片白中显得格格不入。麒之玉拢了拢氅衣的领子，面色柔软下来，似是赞赏的道了句：“锦一，这倒做的不错。”
　　待他行至轿前，便有宫人恭恭敬敬迎上，搭着手将他扶上轿子。佞臣的手凉的像是玉，侍奉的人始终垂首。轿子里还带着笑音的一声吩咐伴着熏香飘出来，大不敬的轿子稳稳地动起来，沉默着行进。好像是连马蹄声都迫于宦官的淫威而轻了。
　　宫墙之上的乌鸦不知何时已回来，安静的伫立于红墙之上，漆黑的眼沉沉的看着轿子与随侍的人一同融化进夜色里面。却懦弱的连一声嘶鸣也不敢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