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有恶报》蛇蝎心肠

5、第 5 章

　　如果赵三娘只是普通的一介女流，那么她的死绝对不会在三石村引起什么风波。

　　但是赵三娘不仅仅是一个普通女流，她还是王大虎的未亡人，更是村长的女儿。无论哪两点她沾上了都势必得到超乎寻常的关注，更何况她两者皆沾。得到的关注更是不一般。

　　尤其，赵三娘的死不仅仅是死了一个人那么简单，她的死还牵扯出一桩往事来。

　　事情要追溯到木生爷爷还在的时候。

　　木生一家并不是一开始就在三石村扎根的。

　　木生爷爷那一辈，因为省内饥荒不断，所有人都一路往京城方向逃亡。而木生的爷爷，因为和其他同村的人走散了，迷失了方向所以来到了三石村。

　　木生的爷爷是县里的举人。举人比起秀才来更加高上一头，虽然比不得刚刚开国时候举人可以直接补缺做官，然而哪怕没有什么官职，任凭举人走到哪里，当地的人都得举人称呼一声“举人老爷”。
　　在天灾的面前就算是举人老爷也没什么用。

　　粮仓里放不出粮，当官的被流民一刀砍了，哪怕是告老还乡的老大人们也不得不收拾细软带上家眷争取尽早远离是非之所，一个举人在数以万计的流民之间其实也不过是流民的一份子而已。

　　木生的爷爷家有好几个儿女，木生爹是幼子。但是乱民之中谁又分得清谁是谁家的？不过刚刚离开县城不就，木生奶奶和木生爷爷就失散了。木生爷爷又和大部分流民失散，最后到了三石村被村民收留的也就只剩下了木生爹和木生爷爷两个人。

　　其他的地方都闹了饥荒，但是三石村靠着一条河水，哪怕收成并不丰硕，好歹日子还能过下去。

　　村民淳朴，看到木生爷爷和木生爹凄惨的样子，也就一人从嘴里省下了一口粮食，把这对父子救活了。

　　三石村的村民对于木生爷爷和木生爹来说是再生父母，也是救命恩人。

　　木生爷爷是一个举人，虽然出逃的时候并没有带多少的细软，但是身上还是薄有一分家产。

　　在托了郑板去往京城寻找自己的亲眷未果之后，木生爷爷心中绝了找到自己老妻和其他儿子的想法，去县城买了三石村外围的五六亩空地，不提娶妻纳妾的事情，开始好好的教养他唯一的儿子。
　　别看纳妾在民间是常事，但是但凡是有气节的文人对于纳妾都是敬谢不敏的。

　　严以律己，宽以待人。家里好几房娇妻美妾别人并不会当面说什么，但是私下里可是会议论这个人经不起诱惑。

　　老举人带着木生爹来到三石村的时候已经三十多岁了。

　　饥荒给他带来的伤害是不可逆的。他甚至没能看到自己的儿子娶妻生子，就撒手人寰了。

　　老举人在三石村的时候，是受人尊敬的。这年头，举人理所当然的受人尊敬。但是他虽然受人尊敬，村子里的人可从来没把他当成自己人来看。

　　村民的心里也是有计较的。

　　别看他们一人省出一口饭救活了这老举人和木生爹，但是谁知道村子外面的人会给这个村子带来什么样的变化呢？

　　他们觉得如今的生活还算不错，虽然面朝黄土背朝天，虽然赋税不低，但是这些都还在他们的承受范围之内。

　　人当然想让日子过得更好，但是如果有变得不好的可能，他们就不会那么轻易的去尝试了。
　　所以当老举人死后，村子里有过那么一段让木生爹搬出村子的浪潮的。

　　当时说服众人，让木生爹能够安安静静的在村子里读书的是杨家。

　　三石村有四大姓。

　　“赵”“杨”“王”“郑”。

　　其中赵家世代都是村长，地位上最高。王家占了这村子里最好的一片田，但凡每年秋天，都能看到王家田地里黄澄澄的麦子。郑家靠着河边，无论是捕鱼还是养鸡都是一等一的能手。剩下两家但凡想要吃点荤腥，都得巴结着郑家。杨家比起这其他三姓来说其实没有什么突出的地方。

　　杨家既没有最好的田地，也没有最靠河的地利。杨氏看起来什么都不沾，但是最有趣的一点却是杨家的人。

　　杨家别的不多，女孩最多。

　　虽然分成四姓，但是其实四家里和杨家都是沾亲带故的。

　　有了杨家的支持，木生爹的日子才好过了起来，最后还考上了秀才。而投桃报李，木生爹也就娶了杨家的姑娘做媳妇。

　　如果到此为止，这也就是一个知恩图报的故事。但是这件事还有后续。

　　从木生的爷爷到木生，木生一家在这个村子里扎根也有三代了。

　　但是这个三代，横跨的时间却很短。加起来，不过是二三十年。

　　二三十年，老一辈的人还没有进棺材，而新一辈的人也没能完全接受木生和木生爹。

　　如果木生爹在的话还好说，秀才虽然及不上举人，但是这个秀才娶了杨家的闺女，也算是半个三石村的人了。但是关键是，木生爹死了。

　　家里没有了男人，就连杨家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的灭了，当年反对木生爹留在村子里的人，心思也渐渐的活络了起来。

　　这些人里，就有赵村长。

　　赵村长当年并不是反对木生爹扎根在三石村的主力。但是赵村长的爹是。

　　如果说赵村长的爹反对木生爹扎根的原因是因为他觉得读书虽然能够让人识字，但是也会霍乱人心，让村里的人心变得不淳朴。那么找村长就纯粹是为了木生手上的那几亩地了。

　　祖宗规矩最看重田地。

　　如果木生没了，赵村长就可以理所应当的把那片田地收归公有。

　　他们赵家的人口不少，世世代代都是村长。收归共有，就相当于归了他们赵家。赵家的需要养的人口不少，别的不说，就他那个四弟就是需要他们赵家养着的人。

　　恰逢当时，村子里流传出了木生是“丧门星”“天煞孤星”的传言，赵村长就心安理得的在这些传言背后推了那么一把。

　　他想要逼着木生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离开三石村。

　　赵村长是没有任何罪恶感的。他没有亲手杀人不是么？就算木生的命不好，那也不能算他谋财害命不是？

　　其实赵村长这样理直气壮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当年三石村还发生了一件事情。

　　木生的母亲杨娘子虽然是因为木生爹感念杨家的恩义才娶进门的，但是这位杨娘子却和一般的妇人并不相同。

　　虽然在最开始，她和其他所有人一样大字不识一个，从来也没读过书，但是她是一个好学的人。

　　每日，在尽了照顾丈夫的义务之后，她都会抽出一点的时间去学习她丈夫所学习的东西。最初学不懂是肯定的，她瞅着丈夫心情好也不忙的时候就会去请教丈夫。

　　这样下来，哪怕在最初夫妻两人之间并没有任何的感情基础，时间长了，杨娘子的肚里也渐渐的开始有了墨水，夫妻之间的感情也更加的深厚了起来。

　　木生爹的死讯传到村里之后，木生娘当时没有反应，但是第二天就投了河。

　　被郑家人捞上来的杨娘子当时已经断了气，心口也没了跳动，已经死了过去。但是就在杨家人要把杨娘子的尸首领回去和木生爹埋在一起的时候，杨娘子却奇迹般的吐了肚子里的水，醒了过来。

　　死而复生一方面是好事，但是也可能不是好事。

　　杨娘子没有死成是好事，但是也有人说她这是“鬼魂附体”，是要给家里招祸的。

　　接下来的事情似乎也印证了后一种说法。在木生生下来没过多久，杨家的人就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死的死走的走。剩下的都是和杨娘子没有更多血脉亲情的远房亲戚。

　　而这个时候，又有一种说法诞生了，那就是木生他本来是不应该被生下来的。杨娘子早在落水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之所以活过来，是因为木生是一个鬼胎，鬼胎为了让自己生下来，所以强行给杨娘子续命，才有了杨娘子的活命机会。

　　所以当村子真的被烧了的时候，心中保持这样想法的人毫不犹豫的就把木生打成了妖孽、祸根，硬是把一个只有七岁还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打断了双腿，扔进了水里。

　　他们甚至没有给木生一个痛快。他们没把木生按进冰冷的水里，而是让他的脑袋漂浮在水面上。谁看的不顺眼了就用石头砸一下木生的脑袋。

　　木生一个小小的孩子就这么在水里漂了三天，最终撑不住了，沉了下去。

　　房屋被烧毁的村民这才消了气，把自家的房子重新收拾归拢。

　　没有人想过把木生的尸体捞上来，他们甚至认为让鬼胎消失是再好不过的事情，是在做善事。他们将活人送给河神也是给河神的一份大礼。

　　这种秘闻，当然不是村里尽人皆知的。这件事情曾经被隐瞒的很好，只有赵村长一家才知道有关木生的流言传自何方。

　　但是今天这个秘密被揭开了，而揭开这个秘密的不是别人，正是赵村长的媳妇。

　　“你丧尽天良啊！活活的逼死了一个孩子。什么鬼胎不鬼胎，那就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如果不是你丧尽天良，我的三娘怎么可能死！”看到女儿尸体丧失理智的母亲口不择言个的将一起的一切都怪罪在了赵村长的身上。

　　在赵村长媳妇的眼里，她的女儿是最好的。不好的是王大虎，是王三汉。但是他们已经死了，她无法怪罪已经死了的人，所以她不管不顾的，将一切都推到了她的丈夫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