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录》大椿非春

2、惊变

　　雅阁幽静，几幅屏帐之后，是渺渺茶香似游龙般肆意游走。
　　“怎么现在看你倒有些不自在？”高景煦便烹茶边看向她。
　　“恕民女直言，我与公子并不熟识。”林殿瑛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不知公子为何出手相救？”
　　“我初到京华之时，林太尉曾出手相助，此举，不过报恩罢了。”高景煦将手中烹好的茶递给她。
　　“久闻公子为人和善，有恩必报，如此看，传言不虚。”林殿瑛接过茶，不小心碰到公子的手，下意识缩回，令她诧异的是高公子的手竟这样凉。
　　“世人皆知你与那齐王的干系，若我不及时阻止，怕你又惹上一段渊源。”高景煦竟随意靠在榻上，手撑着下巴，微闭着眼，嘴角又是那若有若无的笑意。
　　“本就是不该有干系的人，如今更是不该。”林殿瑛闭眼回味了几分茶香，“无论是何缘故，今日多谢公子出手相救，他日有缘再报公子之恩。”说完，起身行礼向外走去。
　　“你我皆是这尘世飘零之人，我帮你如同在帮昨日的自己，”高景煦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今后若有难处，莫要一人硬扛。”
　　这久违的温暖，一时让林殿瑛无所适从，她自认是个挺没心没肺的姑娘，可现在总感觉经历了这么多事，心里那团火差不多灭了，如今却又几分复燃的苗头。
　　不过是这世间一缕游魂，七情六欲舍弃也罢。
　　“谢公子。”

　　出了茗香阁，一眼看见的又是那个小贼。
　　那小贼低着头，不敢瞧她。
　　“过来。”林殿瑛招呼他，“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我叫阿爽，就是……就是个乞丐。”他还是不敢抬头直视林殿瑛，手里攥着衣服一个劲的乱蹭，“那个……我上次……我，不该跑的。”
　　“走吧，我带你吃点好的。”林殿瑛拉着阿爽就往街上走。
　　阿爽一脸惊讶，“你……你不怪我？咱俩无亲无故，我给你惹了这么多麻烦，我以为你要带我去官府。”
　　“我感觉你本性也不坏，你的眼睛很干净。”林殿瑛盯着他的眼睛，“以后，无论多困难，你都不能去抢知道吗？我相信你跟街上那些流氓不一样。”
　　阿爽傻傻地站在那里，心里好像被什么触动了。
　　庆安街上人头攒动，卖东西的花样层出不穷。
　　“姐姐你看，那家衣庄的衣服好好看。”阿爽喊得声音太大，衣庄的老板抬头看了他一眼。
　　“那是蜀锦，千金一匹，别看了，咱买不起的。”说着，林殿瑛拉着阿爽往前走。
　　“姐姐你穿上那蜀锦肯定好看。”阿爽一脸兴奋。
　　“行啦，往前走吧，就你能说。”林殿瑛笑着往前推他。
　　“真的，真的。”阿爽死死地拽住她，给她扑去脸上的尘土，“姐姐眼睛这么大，鼻梁又挺，还有嘴……那个叫什么来着……哦对丹唇什么……牙。”
　　“那叫丹唇皓齿。”林殿瑛用手点了点阿爽的脑门。
　　“姐姐懂得真多，人又好看，还心善。”阿爽一脸真诚地看着她。
　　“没想到你还是个能说会道的主，这脑子里不定装了点什么呢？”林殿瑛干脆把他抱起来，硬生生让他往前走了一段。
　　街头的一家烧鸡店里，林殿瑛和阿爽坐在角落。
　　“阿爽，你身边有别人陪你吗？”林殿瑛看着阿爽破旧的衣服问道。
　　“有我阿爷，我从小就被人扔了，后来被阿爷捡回去，丐帮生存本就不易，阿爷还要照顾我，自然更辛苦些。”说着，阿爽突然红了眼眶，“可是前些日子阿爷出去乞讨的时候，被个富贵人家的守卫踹了一脚，当场呕了两口血，就再也没起来……” 阿爽拼命用袖子擦眼泪，可就是止不住。
　　“都怪我，不该提起你的伤心事的。”林殿瑛一脸愧疚帮他擦着眼泪。
　　“没事，不怪你姐姐。”阿爽止住了眼泪却还不停地抽搐。
　　“对了，今天早晨有个疯道士追着我跑，说我本该是富贵命，只因上辈子干了错事，这辈子才沦为乞丐，就是为了躲他，我才撞上齐王的车驾的。”阿爽愤愤不平。
　　“行了，别想了，等着吃烧鸡，开心点。”林殿瑛笑着安抚他。
　　阿爽的眼睛突然亮起来：“我真的好久都没吃过肉了，都忘了肉是什么味道了。”
　　“行，今天让你吃个够！”林殿瑛把手里的碎银拍在桌子上。

　　转眼间，已接近日落时分。
　　林殿瑛看着眼前大口生吞鸡肉的阿爽，叫老板又装了一笼包子给他带走。
　　临行前告别，阿爽一脸痴笑：“我认你作姐姐行不行？”
　　“不是我不想，只是如今我也身处困境，若下次还能在街上遇到你，我便认了你这个弟弟。”林殿瑛笑着拍拍他的头，送他离开。
　　城外三里台。
　　按理说霍叔此时应掌着灯等她回来，不知为何眼前仍是黑漆漆一片。
　　这不禁让林殿瑛心里没由地生出几分不好的感觉。
　　霍叔是怪她回来晚了故意逗她是不是，林殿瑛心里万分希望是这样。
　　再往前走几步，仍然是一片死寂。
　　她加快了脚步，却闻到越来越重的一股血腥味。
　　林殿瑛感觉有什么东西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无法呼吸。
　　她不敢再往前走一步，哪怕是一点点。
　　霍叔，霍娘，老实的霍大头和他老婆，还有刚一岁多的三宝，他们……他们……怎么会……怎么会……
　　林殿瑛感觉自己无法呼吸，眼泪顶在眼眶里不知道怎样流出来，她用手抵住胸口不住的干呕，胸口像是有一团火在烧，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她跪在门口，不知不觉泪湿了上襦，可她就是没办法发出一点声音。
　　夜，死一样寂。
　　背后突然响起了声音，那声音越来越近，还有火把嘶嘶燃烧的声音。
　　林殿瑛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果然，官府的人来拿她了。
　　好一招当场擒拿，瓮中捉鳖。
　　我林殿瑛身上究竟还有什么值得用这么多条性命陷害，至少，让我死个明白。
　　又要回京华狱了，这回可不一样，逃不掉的死罪。
　　这样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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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码字真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