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录》大椿非春

1、初见

　　身下的干草泛着一阵阵湿寒，泥墙边缘也仿佛要渗出水来。
　　三月的天就是这样，说是这春天到了到了，倒春寒可依旧猛如虎。
　　想着，便是几分自嘲的翻翻身，接着睡。
　　可这天气，当真是睡不着了。
　　“林殿瑛，收拾收拾，有人赎你出去。”只听那狱卒高声喝道。
　　几分阳光透过缝隙打在脸上，只见她眉头轻皱，
　　“知道了，这就走。”说着，林殿瑛弯下身拍了拍身上的杂草，对着衣角的一处污渍出神。
　　“瞧什么呀，过两天又回来了您。”只见刚才那狱卒斜眼盯着她笑，
　　满是嘲讽。
　　林殿瑛收回目光，也扯出一抹笑来，看着不远处的门槛，平静地说：“借您吉言。”
　　然后，头也不回地穿过阴暗潮湿，永远见不得天日的漫长甬道，这条满是冤鬼悲鸣，潮气熏天的甬道，迈出了京华狱。

　　前脚刚出来，林殿瑛便被一黑色身影掠到京华狱旁的小道。
　　“霍叔，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再用这无辜的钱来赎我了，“她盯着眼前的黑衣男子无奈地大声说道：”没必要，他们怎样不了我的。”说着目光渐渐暗了下来。
　　“小瑛，别再倔了，不想让我再花这冤枉钱，就老实在家待着，跟霍叔回去吧。”说着，便拉着林殿瑛往城外的方向走去。
　　林殿瑛却站在原地不动，抬眼对霍叔说：“让我自己在城里走走，行不行。”
　　“不行，赶紧回去换身衣服睡一觉，一看这几日你就又受了许多苦。”
　　“霍叔，”她紧紧拉住霍叔的衣袖，目光柔和下来：“我不会再多管闲事把自己送入囹圄了，我只是想自己待一会儿，晒晒太阳，去去身上的晦气”
　　看她这样，霍叔掏出一把碎银放在她手上，说：“自己吃点好的，日落之前赶回来，别让我担心。”
　　“你放心霍叔，如今，我一定乖乖听你话。”说完，便转身往城里走去。
　　霍叔一人在原地，目送她离开视线，留下一声深沉的叹息。

　　身上的夹衣算不得破旧但也绝对说不上是新，更何况还在牢狱里待过两天。林殿瑛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行走，到底还是走到了这个地方。
　　这仅剩的几截断瓦，在阳光下沉寂。
　　林氏旧府。
　　昔日的繁华仿佛尚在眼前，那院子里的戏台子上京二娘那莺歌般的戏腔好像还唱着，两个哥哥也应当被父亲叫起来询问昨日习武读书收获几何，他俩肯定还彼此打着掩护，变得像孩童般扭捏……那朱漆大门上挂着的金丝檀木好像还映着这座府邸的光辉，只不过，光辉没了，剩下的只有暗日联结的蛛网和沉寂中压抑着的声声悲鸣。
　　“醒醒吧，别睡了，我知道梦里什么都有。”林殿瑛心里想着，凄凉的很。
　　可怜林太尉这满门的荣耀，终究还是以那通敌叛国之罪论处。先不说他自己身赴黄泉，那两个在战场上的儿子也没回来，只剩了个小女儿，还得感恩她那早逝的母亲，是太后的亲侄女，这算是逃过一死，却也逃不过那云泥之别的命运变故。
　　“我也想上演一出孤女为家族洗刷冤屈的感人大戏，可惜，无冤可申。”林殿瑛小声念叨着坐到石阶上，脑海里回荡着的还是那个满门倾覆的晚上，愤怒推开门的她声声质问父亲的情景，以及冲天的火光，父亲的愧疚，亲近之人的背叛，皇帝的诏书，霍叔一家的拼死相护，人人嫌弃的林氏孤女。
　　林氏一家平日虽不大结善缘，却也不欺辱平民百姓，饥荒之时尚且还伸出援手。可通敌叛国四字一出，姓林，便处处是错，不赶尽杀绝却仍人人心怀愤慨。
　　目光里已经闪烁起什么，林殿瑛起身离开，走向城东的小酒馆。街上，忽然一个小身影飞速撞过来，定睛一看，真是冤家路窄。

　　“啊……啊姐姐，求求你帮帮我吧姐姐。”目光满是惊恐和羞愧。
　　“帮你？”林殿瑛大笑着说：“再把我帮到京华狱里去是不是。”大前日便是帮了这个小贼挡了一劫，明明是他偷了人家东西，却在路上跑了，最后林殿瑛被污是同伙，又进了那京华狱。
　　其实事情本没那么难堪，只不过问起姓名，是林氏的余孽，更是没有了青红皂白之分。
　　“今日姐姐若不帮我，我真的没命了啊，”只见这小贼紧紧抓着林殿瑛的袖子，顺势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林殿瑛闭上眼睛，心里暗想，父亲你让哥哥教我一身功夫，为的就是让我如今多管几次闲事，多进几次大牢是不是。想着想着她忽然睁开了眼睛。
　　只见几个小厮赶在前面捉拿眼前这个小贼，后面徐徐跟着一辆镶金嵌宝的马车。
　　此时，旁侧的茗香楼上，一位公子正举起手中茶杯，细细斟酌。
　　“主子，这年头管闲事的人真是越来越多了。”
　　“怎么，又有人路见不平了。”只见这公子着一袭玄衣，腰间挂着一枚玉玦，几缕乌发垂于双肩，此时眼里正存着一分笑意，却又藏着几点寒星。
　　“咦……好像还是前两天那个……那个，”晏羽猛地一拍腿“对，是那个林氏的小姐。”
　　“她，”公子若有所思，“这人又惹上谁了。”
　　林殿瑛只身挡在那小贼的前面，只见来的几人气势汹汹，一副要吃人的架势。
　　“你是什么人，让开！”为首那人大声呵斥。
　　“我是这孩子的姐姐，孩子小不懂事，不知冒犯了哪家的尊爷。”林殿瑛只得赔上一副笑脸假意说辞。
　　“这小厮惊了齐王的车驾，险些伤了齐王。”
　　林殿瑛一听脸色一沉，顺势将手上的尘土扑在脸上，随意蹭了两下。
　　“求齐王殿下网开一面，我姐弟自小孤苦相依为命，特向齐王殿下请罪。”林殿瑛拉着小贼跪在地上，把头压得深深的。
　　马车里的人一手掀开幕帘，打量一下说道:“你可知你这兄弟差点害本王死于非命，怎可轻易饶过他。”声音平稳而有力。
　　“齐王殿下刚从凌霄阁取来了佩剑，正值赏玩，这小子横冲直撞，这时惊了齐王殿下的车驾，岂非大罪。”齐王手下应声说道。
　　“此事着实是幼弟的错，万死难辞其咎，可我姐弟家中前些年闹灾荒以致如今无依无靠举目无亲，素闻齐王殿下贤名，但请齐王殿下高抬贵手，放我二人一条生路。”林殿瑛句句恳切，刻意压低了声音。
　　“倒是个伶牙俐齿的姑娘，叫什么名字，抬起头来。”
　　“民女名姜潇，相貌丑陋，不得污了殿下的眼睛。”
　　“那不如你二人来府中作家奴，既抵了罪，又省的你二人风餐露宿。”齐王放下幕帘，准备离开。
　　林殿瑛心下一沉，一时陷入沉寂。
　　“怎么，不愿？”
　　林殿瑛缓过神来，“臣女不敢，只是……”

　　“齐王殿下，今日天气正好，不如请您陪高某品茗小憩可好？”只见一玄衣公子翩然走来，身姿清瘦挺拔，声音轻而和缓，此时一双凤目流光，点缀着几分笑意。
　　齐王于马车中眉头一皱，藏着几分疑惑，却扮上一副笑脸，侧身下马车相迎。
　　“原来是景煦公子，怎地今日有这闲情雅致请本王品茗？”
　　“这两日茗香阁新上了淮南的新茶，你知道我一向喜欢品茗，自然第一时间来此，”高景煦转身探向林殿瑛的方向，回身说道：“今日赶巧碰上齐王，齐王又何必为这俗事缠身，平添烦恼呢？”
　　“既然景煦公子提醒，那便放他们去吧，只是那小厮日后莫要再横冲直撞，惹出事端了，”齐王赵梓烨继续笑着说道：“今日着实不巧，本王府中有急事尚待解决，就在此谢过公子的美意了。”
　　“这样啊，那齐王您先回府，改日再一同品茗，可好？”高景煦依旧笑意盈盈。
　　“那是自然，公子烹的茶可是天下一绝呢，本王可不能错过。”
　　齐王转身看了林殿瑛一眼，随即离开。
　　林殿瑛看着眼前发生的事，几分疑惑萦绕心头。
　　“民女谢公子解围，姜潇无以为报。”
　　“林小姐，可否随高某入茗香阁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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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写东西真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