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路》忘却鱼鳞

6、Chapter Three(2)

　　我先是吃了一碗牛腩河粉，在那间大排挡里面。它用巨大的雨棚挡住了不断飘落下来的细雨，你也许没有到过这种位于城市和乡村交界的小饭馆，所以我来说给你听。这种地方不需要任何营业执照，卫生许可，但可以提供毫不逊色于正规餐厅的美味。工作了一天的人们来这里喝白酒，大吃大喝。按照广东人的习惯，可以一直吃到午夜。这种氛围让人感到放松，无论多大的餐厅，他们总会放着电视，这可是莫名其妙的习惯，几乎所有的人都觉得电视应该开着--新闻、港产连续剧。我想不通为什么非要到处都有电视机，我向来讨厌嗡嗡作响的电视机，但是这次，我居然有了新发现。

　　一个本地电视台举行的节目，我的视线是顺着几个喝酒的男人贪婪的表情看过去的，电视正在播类似模特选秀之类的傻冒节目。那是一个巨大的温泉游泳池，有很长很长的台阶一直到池里。台阶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女孩，穿着清一色的比基尼。我靠，场面很壮观，几十上百的女孩或坐或立，骚首弄姿，露出长长的花白的大腿。从上面看来应该是海选阶段，因为并不是所有的腿都是好看的，有的好看的要命，有的却长得大象的腿一样能一脚踩死很多人。脸蛋也是，有的看上去甜美可人，有的却看上去像只发情的母狗。

　　从喝酒的几个男人表情看来，画面中委实是一片美景。实际上我也承认，但是有时候你也会感到泄气，这些女孩会老的很快，那是她们最美的时期，没有人知道她们将会有什么遭遇。她们绝大多数会在这种混帐节目中失身，然后在乱七八糟的名利场中嫁给那些有钱但很无聊的男人。不过，话又说回来，在我短短的演出生涯中认识过不少这种类型的女生，她们并不全是珍贵的宝石，有些人就是削尖了脑袋朝着那里钻进去的，有些则愚蠢透顶，虽然很漂亮，但是很无知。

　　我嘀咕了这么一大堆是因为我还没有看到小林作为周冠军出现在画面中，当电视中出现了那张我再熟悉不过的面孔，我他妈的连个屁也放不出来了。

　　小林是我的女朋友。

　　他妈的她居然是上周的冠军，成功晋级，所以不需要在泳装环节中PK，一个满脸伪善笑容的男主持人搂着她的腰走上温泉台阶，下面是一片片的泳装女孩。我靠，我必须承认，她看起来价值连城，全身散发出美丽的绚光。一点不假。她穿着一条带闪片的连衣裙，前面低胸，后面露背，裙摆短得可以让男人喷血。

　　我简直要疯掉了。所有她出现的镜头，远景，特写，斯坦蒂康移动跟拍，我都一滴不漏地看完。他妈的，那几个喝酒的色魔也露出淫亵的表情。我泄气极了，不知道为什么。节目完的时候，我跑到厕所里洗了把冷水脸，我发誓我已经疯掉了。

　　在餐馆的洗手间，我第一次发现我是那么地爱着我的小林。我又是第一次发现我的爱已经去到了危险的最边缘，我们已经半年没有联系，她参加了电视节目，乖乖，那样的节目让我感到不安。而我还像一个傻瓜一样呆在那狗屎堆里接受什么狗屁教育改造。

　　我洗了把脸，摘下我的帽子，几天来我又一次在镜子中看到我的脸，一副日光灯下苍白的脸，我感到我的脸和我父亲的脸开始有着某些相似之处，那就是在那张脸上除了疲惫你不能看到任何别的东西。我的发型乱七八糟，眼神呆滞，甚至连那个挽着小林的王八蛋主持都比不上。我完了，我对自己说，在那射进窗户的五颜六色的灯光和那雾气蒙蒙淅沥淅沥小雨声中，我明白我混淆了至少两件事情：一是在我停滞不前的时候，这个世界一刻都没有停止它的运动，而相对的，我则是在朝后倒退。二是我以为只要我去争取，我的生活会重新散发出记忆中曼妙的色彩，而现在我虽然自由了，但我依然处在乱糟糟无底的黑夜，革命尚未成功，只要我稍不留神，我那些闪着光的幸福幻想就他妈的会消失，夏娃会重新穿上树叶裙子远离亚当而去，那么我所信赖的一切就会荡然无存。

　　我离开了餐馆，我想我必须想办法回到以前的位置上去，可是走在空旷的又湿又冷的街头我又觉得这事儿连门都没有。我找不着北，在镇上瞎逛着，我在一个小店用付费电话打给小林，他妈的关机了。我想打给我的朋友，随便一个什么朋友，但住在那混帐学校的那段时间里我把他们的号码全忘光了，我不知道他妈的该往何处去好。

　　我记得小时候，我有过一个笔友，那时候大家都很单纯，我们都很珍惜彼此的友谊。我给他写过一封信，但是却鬼使神差写错了地址，在信的最后，我也没有留我的地址。

　　但这信寄出去了，我也不知道它最后去了哪里，在这个午夜的陌生街头，我抽着刚买来的烟站在一处屋檐下躲雨，突然就想起小时候这件愚蠢的事儿来。我有那么一刻觉得我就是那封倒霉的错信，谁也不知道该把我寄往哪里去。这件事让我懊悔了很久，知道现在我都不想细谈，那种懊悔的感觉在刚刚餐馆的厕所里又有重新出现的苗头，我一个人像个疯子似的索索乱抖来着，我恨不得像一颗炮弹一样射到小林那儿去，但眼下只能呆在这个寂静的屋檐下，这种感觉别提有多泄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