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李想渔

4、管饭

　　波斯人中不乏有武功盖世的高手，在武林大会时前来插上一脚。一开始，中原人都当他们是来杂耍的，不当回事。可一招两招，他们发现波斯功夫并不输中原流派。若要比较的话，应该说是各有春秋。

　　中原人多爱用剑，有些个人高马大的，喜爱用单刀。而波斯人善用双刀，动起手来往往能快速制敌。因此朝中的重臣侯爷们，常常会在背地里偷偷养那么一两个波斯杀手以供己用。

　　据说有个黑市，专门供人聘请波斯杀手进行暗杀，或者直接就对波斯人进行买卖。这买卖分为两类，一类拍卖相貌出众的波斯人，男女不限，听起来有种拍卖花魁的意思，二则是有些杀手想要找个家主，同样是价高者得。

　　这个波斯人的身手并不差，如果是缺钱的话，大可到黑市上替人消灾，必能挣到大钱，根本没有必要像这般没脸没皮得跟着自己讨脸色看。盛骁没有要当着波斯人的面收拾东西的意思，他在床边坐下，神色有所缓解：“我不缺人，就算缺，也养不起你。”

　　陆生听了，差点想直接翻个白眼。怎么说也是个王爷，就这么直接说自己没钱，骗小孩呢？他压下情绪，“陆某就一张嘴，您赏口饭吃就可以了。”

　　“你图我什么？就图口饭吃？这位…”盛骁说到这，顿了顿，“陆公子，你有什么目的就直说吧，别拐弯抹角了。”见对方跟了自己几日却迟迟没有要下杀手的意思，盛骁已经懒得同他绕圈子。眼下陈靖不知所踪，屋里也被翻了个遍，他只想赶紧把这人“请”走，好看看重要的东西是否还在。

　　陆生一手握拳，落在另一只手的手掌上，轻轻“啊”了一声。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在此多日，还未自我介绍，“我姓陆名生，活着的那个生。”

　　盛骁点点头，示意他赶紧说。

　　“我呢，久仰先生大名，到了中原什么抱负都没有，就想跟着先生护先生周全。”陆生说着，还有模有样地朝盛骁作揖，以示敬意。

　　“久仰我的大名？久仰我什么大名？煞星的大名？”盛骁自嘲一笑，后神情很快又恢复严肃：“波斯人，你中原话说的不错，却没头没脑的，而我虽然功夫差，但脑子还算好使。你现在走，我便当作这两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也不深究你背后是什么人在出主意。”

　　“先生认为刚刚那个刺客是我设的局？又或者说，是我背后的人设的局？”

　　盛骁顺水推舟：“难道不是？以你的武功完全能压制陈靖，完全能趁着他不在，自导自演一出救人的戏码。”

　　“我不知道王爷在中原什么煞星的名号，但在我们那，王爷确确实实是美名在外。”

　　陆生没有胡说，盛骁当年波斯一行，引得不少美人竞折腰，确实是“美名”。

　　盛骁也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实在是懒得和他再多说一个字，精炼道：“滚吧。”他话音刚落，肖鹰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里。

　　陆生也察觉到了院子里的动静，神情有些落寞：“来得有些快啊…”
　　肖鹰三两步走到门边，同陆生站齐，脸上没有一丝畏惧。

　　陆生侧过头看了看旁边人刚硬的轮廓，轻叹了一口气，不情不愿地走了，一步三回头，像个被抛弃了的小媳妇。等他的动静彻底消失，肖鹰才跨进屋里，恭恭敬敬喊了声“先生”。

　　“如何是你来了？”

　　肖鹰摇了摇头，道：“原是定着今日在菜市口接头的，却不料陈靖迟迟没来，小的这才猜想是不是先生这出了事，希望没有误了事儿。”

　　“来得正好，那波斯人难缠得很。我今日让陈靖去查那波斯人的背景，却不料人没了，还凭空冒出了个刺客。”盛骁说着，起身将床板子抬了起来，露出下面的数个匣子。

　　肖鹰一听主子遇上了刺客，神色一变：“您没事儿吧？”

　　床板下的匣子虽小，却一个个都用鲁班之术密封。盛骁干净纤长的手指精准的旋着锁扣，一边答：“那波斯人身手迅速，明明一招就能将那刺客了结，却硬生生拖到了四五招。他在有意展现自己的身手，而在场唯一的看客就是我。”

　　四五个匣子被盛骁打开，发出“哒”的声响，露出空空的腹腔。

　　“我让陈靖传消息予你去查这波斯客的背景，可查到了？”

　　肖鹰摇摇头，道：“时间太短，只查到他近几月在大盛各地杀了些个地主霸王。”

　　“他这几日的出手的招式，无非是想证明自己的实力。”

　　“或许他是真心想为先生效力？”

　　盛骁有序地，自上而下，自左向右的操作着，直到打开了最后一个匣子，看到里头的东西安然无恙的躺着后，他笑了，说：“你可见过主动讨好人的猫？”

　　不同于狗，猫简直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肖鹰认为自己的思路实在跟不上这些大人物，索性闭嘴不再说话。

　　“眼下这狮子村是不能待了，找几个人去探一探陈靖的下落，咱们晚上就回府。”

　　肖鹰问：“小的这就去。”他话音刚落，身影一闪即逝。

　　如今已有人知道了他们的动向，此番回府盛骁不敢有大动静，所幸当时带出来的东西也不多，屋子里也都是平时的吃穿用品，没必要都带走。

　　虽说没有需要处理的物什，但还需同村长说一说他要走的事儿。虽说是在冬日，但午后的阳光还是有些刺眼。盛骁走出屋子，眯了眯眼，适应了一会儿才恢复视线。

　　经过宋家的屋落，盛骁正好遇见宋小花的父亲从镇上回来。

　　宋刚强大老远就看见了挺拔如松的盛骁，他从马车旁挂着的袋子里掏出一块腊肉，冲盛骁打起了招呼：“盛先生！”

　　盛骁走近他：“宋大哥。”

　　宋家做的是贩菜的生意，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将新鲜带露的蔬菜运到镇上，赶着机会挣点钱。起早贪黑，再加上这几年天公不作美，收成不好，宋刚强整个人都苍老了不少。他知道自己这个闺女平日里没少给这位先生添麻烦，将手里拎着的腊肉递给盛骁：“花儿平时给您添麻烦了，这腊肉您拿去吃吧！”

　　盛骁没打算隐瞒自己要离开的消息，摇摇头说：“留着给小花加菜吧，我今晚就要走了。”

　　宋刚强脸上写满惊讶：“您今晚就走？村长和孩子们知道了吗？”

　　“我这正要去找村长。”

　　宋刚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来，我已经好几日没见到村长了。”

　　宋刚强忙着养家糊口，平日里不常到村长那叨扰，盛骁也没把他的话当成大事，只微微颔首，道了别。

　　日头正盛，小路上格外安静，盛骁走着走着，总觉得有些不对。

　　走到村长家门口，诡异的静谧更为浓重。里头不仅仅听不见人的动静，连家畜的动静都没有。

　　村长家养了一条名为大黑的狗，乖巧老实，对人友好，每每有人前来，它都会冲出来表示欢迎。

　　盛骁紧握住袖间的匕首，脸上却看不出情绪，他走进院里环顾四周，确实没见着大黑的身影，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村长，您在屋里吗？”盛骁没有冒然靠近屋子，而是喊了一声。

　　过了好一会，屋里断断续续传来回答：“我在……最近身子不大舒服…有事吗？”

　　这几日天气转好，连村子里总是风湿痛的刘奶奶都开始出门活动，而身子骨一向硬朗的村长却倒下了。

　　明摆着就是屋里出了什么状况。

　　原本要告别的话现在是不能说了，盛骁正要胡诌点什么，却听见身后传来女子的声音，听得他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陆生不止何时出现在了门口，倚靠在门板上，看起来一脸惬意。他发出女子的声音，道：“盛郎，奴家寻你寻得好苦啊。”

　　盛骁嘴角抽了抽，一视语塞，不知作何回答。

　　陆生脸上的表情更乐呵了，但声音倒是不变的委屈，“明明说好要一起走的，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他说着，朝屋子的方向走去，脚步轻盈，没发出声响。

　　盛骁伸手要拦他，却见他转过脸，食指置于双唇前，无声地“嘘”，而另一手已经握住背后的一只弯刀。

　　陆生出手极快，单刀凌空而出，凌厉地劈断屋子的木框，在门后那人的脖子上打了个转，带着血回到了他手里。

　　少了门的阻隔，血腥味一下子在空气中浓重了起来。

　　村长从屋里走了出来，跌跌撞撞地到了盛骁面前，膝盖一软就要跪下。盛骁眼疾手快，一把扶住老人，道：“村长，不可。”

　　许是刚受过惊吓，村长的声音有些虚弱：“不知是王爷大驾，还请王爷恕罪！”

　　盛骁将老人扶起，待对方站稳，说：“只要我一日在这村中，就只是一个教书先生，姓盛名西河，您不必觉得有负担。”

　　村长脸上沾染了飞溅的鲜血，再加上凌乱的头发，整个人看起来颇为狼狈。盛骁从怀中取出一块方巾：“让您担惊受怕了。”他说完，走到房门前，查看那刺客的情况。

　　波斯人出手快而准，一击致命，从不留活口，这让他没办法从死人口中打探到任何消息，也因此无法得知这到底是个局，还是当真有其他人已经得知了他的动向。

　　但这若真是波斯人设的局，那也算是下血本了，连自己人都杀。

　　盛骁没在刺客身上发现什么物什，倒是在尸体的肩上发现了一处莲花刺青。刺青虽小却精巧，该有的纹路一条不落，栩栩如生。

　　这时，屋顶上翻下来一人，一身红衣，有些刺眼。

　　那人一落地，盛骁便站起身，声音带着无奈：“小青衣，你又来晚了。”

　　被唤作青衣的男子将肩上的头发撩至身后，“路上出了点状况，先生您的仇家也太多了。”

　　盛骁闻言转身，眉峰一挑：“我的仇家？确定不是你的仇家？”

　　就在二人交谈时，陆生已经同青衣打了照面，将对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青衣亦同。

　　青衣收回眼神，将一路的遭遇捡出重点：“太子和三皇子都已经知道了您的动向，但出手的只有三皇子。”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老三背后还有江湖势力。”

　　青衣听了神情一滞，“江湖势力？三皇子派的不是府中的暗卫？”

　　盛骁走到院子中间，边走边说：“那刺客肩上有处莲花刺青，你自己去瞧瞧。”他视线一转，落在陆生脸上：“至于你…一碗饭可够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