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巢之下》木子锡

70、N5：反击

　　魏梓则喝了一口茶，浮在表面的茶沫被细小的气流吹到另一边聚集。他不慌不忙地把杯子放在桌上，又作出不解的表情，才耐心地发问：“为什么你对我这么有敌意呢，梅将军？”
　　“因为我每次见到魏部长的时候，总有不幸的事发生，”虽然椅子上铺好了软垫，梅语初总觉得膈得慌，“心里有愧的人总会在巧合中寻找共通性。”
　　“事实上，我并没有做出任何有损于梅将军利益的事啊，”魏梓则的语气里带有一丝调侃的意味，“至少你的身世不能怪在我头上。”
　　“最近都城的恶性事件太多，这又是在遍地药剂的贵府上，”梅语初礼貌地微笑，“我怕还没回到驻地，就心脏病发作了。”
　　魏梓则挑了挑眉，似乎这回答远在他意料之外：“我以为对于见过季清苑屠杀三大族系的将军而言，区区两起分尸案不算什么。”
　　梅语初抿抿嘴：“魏部长把我千里迢迢从驻地叫回来，有什么要事？”
　　“事情有很多，”魏梓则伸手在桌上划了几条线，“第一，就是要裁军了，我相信这对你们来说不是什么好消息。”
　　“当然，他们回来能拿到的薪水不会比军饷更高，”梅语初翘起右腿，“我甚至怀疑一部分人能不能找到工作，毕竟他们的专长就是……嗯，屠杀。就算是其他政府部门愿意吸收一部分退伍人员，他们在其他部也不会有好果子吃，毕竟派系倾轧。或许大部分都会从事安保或者警卫的职业，这对他们来说可是自尊心的极大打击。毕竟之前他们都是国家英雄。”
　　“你应该说，毕竟之前宿家是十二族系里权力最大的，所以连带军人的地位也很高，”魏梓则朝她点头示意，“消息传出去之后，我希望你能稳住一部分人？”
　　“我尽力，”梅语初谨慎地说，“毕竟我是新官上任。”
　　“还有，”魏梓则开始好整以暇地观察对方的表情，他一生中最大的乐趣，“有关季清苑和宿洵。”
　　如果梅语初对这两个名字有任何动摇，她也掩饰得很完美，只是露出了一丝疑问的表情：“他们怎么了？”
　　“我并不是有意想要揭你的伤疤，我理解目睹这一场大屠杀是多么残酷，尤其是你和姜检察官是唯二的生还者，”魏梓则似乎享受其中，“真巧啊，你们恰巧是这两个人的亲信。”
　　“就是姜检察官揭发的这件事，我提醒你，”梅语初开始感觉到对话中的地位差异，背稍微挺直了一些，“我通过了测谎。”
　　“两个一级能力者，当然可信，”魏梓则微微前倾，不解地说，“你看，尸体被炸成了碎片，要拼起来确实是很难，但是我尽力把现场所有的样本都从公安那里借来检查了……”他向对面看了一眼，没有呼吸频率的打乱，没有轻微的肢体动作，于是接着说：“当然，抽干地上的每一滴血是不可能的。不过很奇怪，在能拿到的样本里面，并没有宿洵和季清苑的基因。”
　　梅语初的眼睛微微变窄：“你怎么会有他们两个人的基因样本？”
　　“我有很多人的基因样本，这就和我有你和季部长的样本一样。”魏梓则笑了笑，“季清苑的是一位跟他交往过的女士友情提供的，而我和宿洵是发小。”
　　“不管怎么样，”梅语初坦然地抬起头，“你也说了，你只是抽样调查而已，在场的有那么多人……”
　　“当然，我无意指责你，否则我当时就会在法庭上提出质疑了，”魏梓则驱动轮椅从桌子的左侧驶出来，“你知道，我一直有一个特别有趣的猜想，假设他们没死，他们会去哪里，或者说，假设宿老将军没死，他会去哪里？”
　　“宿老将军死了，”梅语初震惊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你的意思是……”
　　“消失在异域的人会去哪里，去找自己父亲的人会在哪里，我冥思苦想，在有一天翻阅档案的时候灵光一闪，”他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小册子，“这是宿老将军对自己年轻时异域探险所做的报告，老东西了。当年和他一起去的有大概十五个人，现在还健在的有七个，我找他们来问了个话。”
　　“问了个话？”梅语初略有怀疑。
　　“现代的，科技的，友好的，”魏梓则笑得很良善，“他们成功回忆起来了当年的事情，虽然他们承诺要把这个秘密带进坟墓，但面对国家利益，还是愿意退让一步，把当年的真相说出来。”
　　“真相？”
　　“这是整理出来的录音。”魏梓则抽出另一份文件递给她。
　　“沿海的村庄？”梅语初半信半疑地说，“看起来很像是某个古代文人想象中的产物。”
　　“不可能七个人都有同一个想象的，”魏梓则把文件收回来，“现在，我可以假定，如果他们都去了那里……”
　　梅语初打断他：“你说的几个人都死了。”
　　“假设，”魏梓则坚持说，“他们在那里，我现在想的是，你可以把他们带回来，带到边境的军区去。我把这几个人提供给你当向导，虽然这几个老人记性可能不大好了，但宿洵他们两个人一路上应该也留下了痕迹，就看你的了。”
　　“你说什么？”梅语初在一瞬间忘记了伪装，“把他们带回来？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魏梓则对她停止辩护这几人已死的表现并不惊讶，他又回到桌子的后方：“年后就会裁军，在军部民怨沸腾的时候，如果他们知道自己敬爱的长官一族是被屠杀而死，并且还有两个生还者会回来领导他们夺回军部的地位，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
　　“我以为你是让我稳住军部，而不是煽动他们造反，”梅语初冷笑，“如果他们真的打到了都城，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也对现有体制不满，”魏梓则耸耸肩，“这样的大清洗之后旧贵族就不剩下多少了，更方便施行新政。”
　　“鬼才会信你，”梅语初盯着他，“你可是屠族的帮凶。”
　　“那是注定失败的改革，我为什么要掺和。至于那年公民大会的议案，我可是投了赞成票的。”
　　“就算你说的所有前提都是真的，”梅语初站起身，“我也没打算帮你。我已经是将军了，我可不想趟这趟浑水。”
　　“是吗？”魏梓则在她身后嗤笑出声，“你这个位置坐的有多稳呢？你的父亲信任你吗？你的家族接纳你吗？你猜我把样本里没有检测出他们两个基因信息的报告提交上去之后，你会有什么后果？”
　　梅语初猛地回头，看着面前弱不禁风的，她不用动手指就能扼死的贵族。
　　“你也说过了，这是我的府邸，有遍地的药剂，所以不要有什么危险的想法，”魏梓则在书桌后方亲切地告别，“慢走，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