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巢之下》木子锡

69、N5：反击

　　在这个年代，个人英雄主义的电影或许已经过时了。
　　人们都知道出身决定着命运，无论危难坎坷在何时降临，能拯救你的不是帅气登场的主人公，不是高高在上的神明，而是你身后的家族背景。那种随着一声爆炸飞驰而入同时双手握枪精准地射中在场每个反派眉心的气魄，或许是每个少年都曾经梦想过的。但现实中，一己之力荡平反派据点这种事情从不会开始得如此梦幻。
　　洛铭对此事深有感触。他们挖这条地道挖的灰头土脸，个个像是在西北矿区呆了三十年的长工，为的就是最后的那几十声巨响。然而他随着爆破声的余韵飞驰而入科技部大厦的地下的时候，先是触动了红外线警报，接着迎面被机关枪连环扫射地狼狈不堪。他一边挡下扑来的子弹一边吼叫着，催促没见过世面的小弟们赶紧去找个实验员做人质，或者直接把他的头割下来，只要能通过实验室大门的虹膜扫描就不必拘于形式。一旁留着冷汗的杨启在帮忙减弱火力的同时，还分心留给了他一个白眼。
　　“这都是些人渣！”洛铭捏住一个枪子扔回去，“你管他有没有全尸呢！”
　　“关实验品的单间在那个方向，”杨启挥了挥手，“你们几个跟我来。”
　　杨启轻而易举地让向他开枪的警卫身上多了几处骨折和枪洞，紧接着就是几个实验员向他发射激光，他在让他们和身后的墙壁来了几次亲密接触之后，发现了熟面孔。这是负责在他身上进行能力测试的几个实验员，他微微犹豫了一秒，然后伸手隔空精准地拧断了他们的颈骨。
　　“你有见过先生杀人吗？”后面的两个小弟快速交流了一下感想。
　　“那动作真是太酷了。”
　　短暂的赞叹后几人来到了实验区，几乎同时摒住了呼吸。杨启换了弹匣，呼吸粗重：“现在别吐，我还指望你们几个人把他们背回去。”
　　“他妈的，”从小在街头打群架的小弟抹了一把脸，“真是人渣。”
　　几个孩子从昏迷状态中惊醒，在迅速思考了即使被劫走情况也不会更坏之后，丝毫没有反抗的迹象。
　　“你们先把能带走的都带走，救人最优先，”杨启向左边偏了偏头，“那里是二期实验区，也就是说我们今天可能会救回去几个年轻的能力者。”
　　“我现在不抱怨我老娘让我挨饿了，”背上一个手上一个的黄毛飞奔着前往出口，“我的童年跟他们比真幸福。”
　　杨启不合时宜地微微向上扬了扬嘴角，爆破了又一个手雷，接着拧碎了目力可及的所有电子设备，他往二期试验区跑去，虽然魏梓则当时对他说所有实验品都会被销毁，但既然他已经取代他叔父上位，谁知道他会不会重开实验。
　　杨启来到熟悉的故居，房间里仍然是亮眼刺目的白色，毫不保护隐私的透明玻璃钢落地窗朝向走廊，床上躺着一个男孩，瘦小到被子下的体积可以忽略不计。既视感像潮水般淹没了他的感官，二十年前的魏梓则就在这里看到了他，如果接下来有东西砸向这面墙的话，他几乎确信他是踏进了二十年的一个时间轮回。
　　孩子醒来之后并没有砸东西，他定定地看着对面站着的人，可能是好奇对方为什么泪流满面。杨启伸出手，对他展露了一个微笑：“你自由了。”
　　后援来的很快，明显是魏家的私人武装。要凭装备取胜是不可能的，他们只能依靠速战速决来减轻作战压力。于是在发现敌人增多后洛铭立即下令撤退，同时将剩下的炸弹全部分散在这一层。他不知道炸毁这里会不会让上面的楼层塌陷什么的，他也不是很在乎。他在乎的那个人还在前线和大概二十个雇佣兵纠缠在一起，为他们争取撤退的时间。
　　洛铭忽略了对方让他先走的口型和后来的大吼，执着地赶到他身边替他挡住一部分火力。杨启几乎注射了剩下的所有药物，他自从逃离这里那一天就没有动过它们，突然的熟悉感让他想放声大笑，也许跟一个神经病住在一起终究还是会受点影响的。
　　“炸弹的时间快到了，你赶紧走！”杨启最后一次朝他大叫。
　　“我都说了我得看着你死！否则我后半辈子还得抱着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过日子，每天想着你可能还活着！”
　　杨启把空匣的手枪丢掉，表扬了一句：“这次的成语用的不错。”
　　洛铭使劲全力去瞪他，发现这更像是绝望中的含情脉脉之后就放弃了。
　　“不过我不能看着你死，”杨启绽放了一个有生以来最真心的笑容，“抱歉，你都满足我这么多愿望了，这最后一个，你就忍忍吧。”
　　这就是洛铭最后的印象了，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念动力推出百米远，直接从他们挖进来的隧道弹上去，他确信杨启一定用完了最后的力气，因为之后就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了。
　　每个少年都有那么一段崇敬英雄的日子，就是那种随着一声爆炸飞驰而入，同时双手握枪精准地射中在场每个反派眉心的气魄，虽然洛铭早就知道这是个满足个人虚荣的幻梦，不过此时，这场梦的起源彻底烟消云散了，和他想救的人一起。
　　他不知道的是，杨启比他预想的还多活了一会儿。
　　爆炸过后，杨启在刺目的白光下睁开眼睛，不出意料地发现了自己的四肢失去了知觉。
　　“如果我再残忍一点的话，可能会在你的大脑周围贴满电极，就让你半生不死地度过后半辈子，”熟悉的声音和轮椅声响起，“不过我决定还是宽恕自己，毕竟让我在今后的每一天里都看见你也是一种惩罚。”
　　杨启微微动了动嘴唇，想表达“那你为什么还要救我”的意思，速来精通读心术的现任科技部部长将手搭上他的头发：“我让他们不要杀你，他们很好地领会了我的意思，在爆炸前把你拖了出来。当时我抱有一丝希望你可能还有救，不过现在看来，就算没有烧伤，你的身体和大脑也透支太多了，就算是我也没有办法。”
　　杨启微弱地扯动肌肉想露出笑容，透过呼吸面罩发出气流声：“我毁了你的项目。”
　　“如果你说的是能力提高项目，是的，你毁了它，骗了我二十年。但你要是说这整个失乐园项目，它一定会回来的，”魏梓则突然握紧了抓住对方头发的手，“告诉我，你隐瞒的实验数据到底有多少，能力提升真的成功了吗？”
　　杨启的笑声在面罩上喷出雾气，他缓缓摇头：“那都是暂时的，这整个设想，永远，不可能，实现。”
　　放在他头部的手放松下来，魏梓则附身到他耳边轻轻说：“既然如此，为了感谢你说出实情，我也回赠你一样东西。失乐园二期的，真正的目的。”
　　杨启听着吹入耳中的气流，瞳孔剧烈收缩，他转头看向魏梓则，完全的难以置信。对方微微一笑，伸手蓋上了他的眼睑：“休息吧，二十年了，你可以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