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巢之下》木子锡

5、N1：事件后

　　“又来一个。”
　　季清苑半夜被不怀好意的铃声吵醒，接电话之前就预感到祸事上身。
　　他匆匆用凉水扑了扑脸，水从几天没刮的胡渣上滑落下来，滴到几天没洗的睡衣上。出了门又探头进来唤出了车钥匙，开车门的时候顺便打开吸顶灯。他可以飞着去，但警监大人今晚就是想用职权开道。
　　还没到现场已经闻到了血腥味，门口有几个大概是新人的年轻警员已经在找合适的地方装自己的呕吐物了。
　　几个面熟的部下朝他致意，按理说以他的官职早就不应该出外勤了，但是这个案子非得他来不可。
　　“和上次一样，尸体已经不能看了……”
　　尸体残骸安息在浴室里。
　　说是尸体其实已经不准确了，用“肉块”来形容更恰当一些。死者背靠在浴缸上，没有双臂，浴缸里是他体内的血液，但是量并不多，明显是死后才剖腹的。腹腔像一个打开了门的储物柜，里面塞满了令人眼花缭乱的珠宝和收藏品。
　　季清苑身旁几个见多识广的警司也撑不住开始反胃。
　　“其他部分呢？”季清苑皱着眉问身旁的于北辰。
　　“手臂在地下室，”于北辰捂着口鼻，声音闷闷的，“内脏的残渣有一些在榨汁机里，不过几乎都被冲进下水道了。”
　　季清苑走进曲折的地下室，黑暗也挡不住里面的富丽堂皇。只不过展览柜中心的藏品已经完全变了样。从左上角开始，依次排列着死者的左右手、下臂、上臂，在灯光下反射着亮眼的光泽。更诡异的是，在地板上，有一个用血画出来的图案，两个尖角一段圆弧，这也和上一个案子一样。
　　“这……又是那只猫？”于北辰的眉毛眼睛拧在一起，五官极其扭曲，看了一眼自己的上司，努力地纠正回淡然的表情。
　　季清苑的鞋套上已经沾了血，一步一个红脚印，和空气中弥漫着的腥味一样令人窒息。
　　“为什么？”于北辰在旁边轻轻嘟囔，“分尸的时候死者已经死了，既然凶手不打算折磨他，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功夫搞这么恶心的阵仗？”
　　“最先发现的人是谁？”季清苑靠近展览柜看着凝固的血块。
　　“是魏部长的秘书，因为在约定的会议时间没有出现，所以到家里来看看情况，结果……她在看到尸体之后就晕过去了，亏得她醒来还有精神报警，我们到的时候人崩溃的连话也说不清了，不过也难怪……”
　　“你说死因不明？”
　　“详细的结果要等进一步解剖，目前只知道他被搞成这副样子之前就已经死了，不过尸体被搞成这样，又没有明显外伤，死因判断可能很困难。”
　　“摄像头呢？没有拍到什么？魏家的住宅，安保系统应该是顶级的。”
　　“门口加上院子和前面马路上的，一共21个摄像头，连个死角也没有，但是12小时之前就已经全部损坏了，镜头拍到了魏部长是一个人回来的，之前都没有什么不正常。本来摄像头受到外力损坏就会自动报警，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完全没有启动。大门的硬度能抗住一颗手榴弹，结果锁头变形得跟橡皮泥一样。”
　　“在破坏摄像头之前先找到报警系统的启动线路掐断它就可以了。”季清苑重新回到一楼，查看四周的情况。
　　“这可能吗？”于北辰的眼睛睁大了，“这么高的精度？”
　　“有人能做到，”季清苑盯着眼前的落地窗陷入了沉思，又补充一句，“不止一个。”
　　“那接下来怎么办？”
　　“你可以先查一查周围的摄像头，他不可能损坏全部，这样反而会暴露行踪，但是我很怀疑能不能查出些什么，毕竟他在这个有红外线感应的地下室，呆了把这些东西放上陈列架那么久。媒体那边有什么风声？”
　　“消息在第一时间就封锁了，但是毕竟来了这么多警力，外面已经有记者在探头探脑……”
　　“他们不想混了？”季清苑打开窗户，风从大衣下呼啸而过，面前是富人区批量生产的一排排别墅，“不是说了吗，部长的最高指令已经下来了，这系列案子统统当成自然死亡结案，媒体对外也得这么报道。”
　　“自然死……”于北辰转头看了看这一片狼藉，不知道哪里像是自然死亡。
　　“和之前的案子一样，如果真相被暴露出去会引起民众恐慌，国家部级长官出这种事，还是接连两次，如果这么高级的安保都形同虚设，那平民百姓的房子简直就是敞开大门任人宰割。”当然了，更重要的是，他们是“被神选中的子民”，死亡只可能来自神的召唤，如果这件事传出去会大大损害教义的脸面。季清苑伸出右手比划了一下一条路线：“如果是谋杀，以魏部长二级的能力，不可能死的这么悄无声息，稍稍反抗一下，至少能震塌这幢楼，但是周围的人不是什么都没听到吗？”
　　于北辰站在一边默不作声。
　　季清苑三两下甩脱了鞋套，跳到前面一幢别墅的楼顶，然后按照刚才心里画出的路线，从现场一路西行到人烟稀少的郊外。
　　看来这些大人物还是疏忽了，毕竟建在远离闹市区的城市周边，静谧里总是藏着危险，摄像头和安保看起来密不透风，找到一条通往死亡现场的道路其实并不困难。
　　季清苑轻轻抚着下巴，想着这两件案子的现场相似度，凶手摆出了如此明晰的作案风格，到底想做什么？
　　一年前，一个家族的成员在短短数天内以各种不同的方式死去，怎么查也查不到一个线索。直到有一天发现整个族谱上的成员已经消失殆尽，仅存的成员档案上也盖上了“因公殉职”的印戳。而现在，两个部级官员倒在家里，狼藉一片。
　　最高权力圈正在一点一点被腐蚀，淡化，消失，但其中的人们还浑然不觉地享受着高朋满座万人欢呼的无上风光。
　　其实说不止一个人能做到纯粹是季清苑本人的臆测，他不知道有什么其他人，这种能力精度是不该随便示人的。他确定能做到的只有一个。
　　季清苑想起了那天晚上，自己家门口的安保系统被破坏，提心吊胆地戒备着走过所有房间，直到踏进卧室才看见始作俑者坐在床上沾沾自喜地朝自己致以挑衅的微笑。唯一不同的是自己的安保系统没有连上报警装置而已。
　　为什么？季清苑知道他恨这些人，但是做到这样……这实在跟自己的认知不符。
　　天光逐渐出现在城市的边界，郊外的寒风充分展示了自己的凌厉刺骨，在明暗的交替中季清苑隐约觉得有一道人影闪过，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