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巢之下》木子锡

47、N3：回忆

　　“这就是你父亲发现的那个古代遗址。”季清苑捡起了一块类似碎玻璃的地方，“真是神奇。”
　　两个人几乎清理出了一整个城镇，可以看出破败的钢筋水泥建筑，季清苑甚至在一个类似超市的地方挖出了一盒安全|套。
　　“他们当时大概是挖到了一个博物馆，那些珠宝都非常久远了，”宿洵踢开一个收银机，“还是什么都找不到。”
　　两个人都知道，在辐射区域这么久并且没有防护服的情况下，将军的情况凶多吉少。季清苑看着宿洵蹙着眉头蹲在地下一点一点清理细沙的样子，发誓哪怕就算希望了，也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种遗址里只可能只有上万年前的小麦，大概是不能当粮食来吃的。”季清苑走进一幢居民楼，打算把它当作今天晚上的安居之所。
　　“粮食并不是问题，到了没有办法的时候……”宿洵看了他一眼，“亚兽也是可以吃的。”
　　季清苑本能地感到一阵反胃，但他猜想将军大概就是这样活下来的，人在原始本能状态下的生命力。
　　“魏梓则当时是怎么跟你说的？”虽然已经问过很多遍了，宿洵还是忍不住再三确认。
　　季清苑很耐心地开始从头回忆。
　　离预计和宿洵见面的日期还有两天，他知道姜闲大概已经告发自己了，但预想的情况中，并没有“被科技部的下任掌门登门拜访”存在。
　　魏梓则常年足不出户，连公民大会也不参加。季清苑和科技部素无交情，但虽然未曾谋面，标志性的轮椅还是能让人一眼看出访客的身份。季清苑一边将门大开，一边推测这位类似于高位截瘫患者的副部长找自己干什么。
　　魏梓则驱动着让季清苑忍不住在心里赞叹的高科技轮椅驶进门，膝盖上是看着就让人冒汗的厚毯子，快入夏的天气还穿着开衫毛衣，苍白的脸色在惊悚电影里可以素颜出镜。
　　“抱歉突然登门拜访，”魏梓则的声音平稳而清晰，虽然大家都知道离剧烈的咳嗽没有多久了，“我有很重要的事找你商量。”
　　季清苑把反射性想说的“请坐”这种有些冒犯的话咽进肚子里，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试探性地问：“不知道我为何有这种荣幸？”
　　魏梓则的下一句话差点让季清苑被刚烧开的一百度热茶烫伤：“宿博远还活着。”
　　季清苑让杯子移动到桌子上落下，吹着自己的手指，一边思考合适的回答：“我知道引诱宿洵出来的计划里是有宣扬宿将军还活着这一环，但是你特地跑到我家说这句话，是另有深意？”
　　“没有深意，就是字面意义上的，”魏梓则重复了一遍，“他还活着。”
　　“但是我看过他的死亡报告。”
　　“血型相同，体型相同，年龄符合，但是头部损毁严重无法进行牙齿配对，”可能是力气用完了，魏梓则的声音开始低落下来，“国安部的胆小鬼们干的挺漂亮，只可惜我有决定性证据，尸体没有通过我个人私下进行的基因检测。”
　　季清苑的神情凝重，他甩着手在沙发上坐下，向对方确认：“你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
　　“没有。”
　　“为什么告诉我？”
　　“我听说了，你不是和宿洵还有联系吗？”魏梓则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我希望你告诉他，毕竟现在将军一个人在异域生死未卜，没有人救援是很难长时间生存下去的。”
　　季清苑内心涌出一阵隐隐的担忧：“你为什么会有宿将军的基因信息？”
　　“不希望吓到你，”魏梓则把毯子往上拉了拉，“我有很多人的基因信息，毕竟我是生物学家不是吗？”
　　季清苑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他盯着魏梓则，对方苍白的脸上只有两只冰蓝色的眼睛是活着的。他从这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父亲的影子：“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想把基因检测报告拿给你看，不过那种东西我完全可以伪造，不足为据，”魏梓则低头微微思索了一下，“只能说撒这个谎对我来说没什么好处，我为什么要骗你？这纯粹是为了我跟宿洵这么多年的交情。”
　　季清苑哼了一声：“交情？”
　　“我在改革议案提交之前就知道内情了，还坐专机大老远跑到军区劝他不要这么做，当然，没什么用，”魏梓则朝他微笑了一下，季清苑很不喜欢这个笑容，“我早跟他说过体制是不能动的，但是他和伯父都是理想主义者，结果你也都看到了……我不能说自己不自私，为了自保我没有阻止灭族的行动，但是在我的能力范围内，以我能做到的一切，我希望他能过的更好。”
　　季清苑很简洁地说了四个字：“我不相信。”
　　“也是啊，”魏梓则驱动轮椅朝门边走去，“总而言之，这条消息我传达到了，如果你能救他，就去异域吧。你也知道这是最好的一条路了。”
　　季清苑不愿意承认他是对的，但还是起身给对方开了门：“我一向愿意怀疑人性里最黑暗的那一部分，你得知道我还是怀疑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可以理解，”魏梓则点点头，谢过他开门，“但如果是真的，那宿家还有幸存者，不值得赌一赌吗？”
　　宿洵一边听他讲述一边无声地看着夕阳一点一点坠下去，像是想起了童年往事：“其实我们也不经常见，他就过着名为生病的生活。不过偶尔我会去陪他走一走，聊一聊异域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你相信他吗？”季清苑凝望着头盔下面的灰绿色眼睛一点一点失去夕阳反射的金光，“还是你愿意相信？”
　　这个话题太敏感了，季清苑一直没敢提起。但是宿洵很认真地在思考了一下，然后说：“我相信他，至少在这件事上是这样。我父亲是唯一一个他认为没有怜悯他而是把他当成正常人看待的，他不会拿我父亲的生死开玩笑。”
　　“好吧，”季清苑从包里翻出看见就胃酸倒流的食物，递给他，“我相信你。”
　　宿洵好久没有说话，然后突然说了一句：“能唱那天晚上的歌给我听吗？”
　　季清苑花了一会儿时间才反应过来：“你是说你在我家那天晚上的那首？你很喜欢？那是我弟弟作的曲子。”
　　宿洵想起来季清苑说过弟弟的梦想是做个歌手。
　　“他唱的很好，”季清苑带着“完全不是因为这是我弟弟才这么说”的坚定夸赞道，“虽然不能做一个专职歌手，但他现在还会隐姓埋名去酒吧唱歌。”
　　“等等，”宿洵觉得自己好像又发现了什么，“所以南区那个小巷酒吧里的歌手是……”
　　“是他，”季清苑点点头，“我说过，下班之后我时不时会去那里待一会儿听歌。”